宜城。
曾愉推着行李箱，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艰难的出了站。
在她尴尬的拒绝了第三个黑车司机后，终于看到了孟涵的身影。
女人高挑出众，利索的短发齐耳，身着黑色大衣，高冷十足。
看到她后，摘了墨镜踩着高跟鞋迎上前：“终于舍得回来了？”
曾愉笑着抱了下：“工作太忙。”
简短的交谈，没在车外多呆，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两人这才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着孟涵老公，曾愉打了声招呼。待两人坐稳，车辆启动。车窗外，风景在视线里后退，越来越模糊。
四年来，曾愉跟孟涵就见过婚礼那一次，平时也忙得顾不上联系，只在这次回宜城时，曾愉给她打了电话。听说她要回来，孟涵大手一挥，揽下接她的重任。
闲聊间，瞥了眼窗外，她有些感慨，“宜城变化挺大的，以前我记得这一片的小商小贩不少，现在就零零星星几家了。”
“你走之后，宜城又建了两个高铁站，城西站和城南站，那两边一分流，少也正常。至于这小摊小贩少，这不是市政府创卫吗？”孟涵抱怨，“平白没了吃路边摊的乐趣。”
曾愉笑：“你当我与世隔绝啊？”
“跟与世隔绝有什么区别？”孟涵没好气，“出去那么久，还几个月都不带联系一次。”
曾愉说：“是事儿都有第一次，习惯就好了。你忘了毕业后我在家躺的那几个月，那时候感觉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自然要牢牢抓住。”
“可真是，那是你最神秘的几个月，连春楠都联系不上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也就是那时，春楠跟孟涵成了朋友。
提到春楠，孟涵问她，“这次回来跟春楠说了吗？”
曾愉摇头，“没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找男朋友，估计是在腻歪期，平时聊天都少。”
“这都有对象了，就差你了。”孟涵往后一仰靠在座椅上，摸索着把水递给曾愉，“你怎么还不找？想孤独终老？”
“你怎么知道我不找？”曾愉接过水，长舒了一口气，开始回忆，“一年前谈了一个，几个月吧，也就几个月，还没结婚呢，都提前说了婚后他管钱的事，你说我看起来像大冤种吗？”
孟涵哈哈一笑，“这男的缺根筋儿。”
曾愉感慨，“所以啊，我就感觉这有时候结婚，还不如单身，最起码我财务自由，等老了找个养老院一呆，这辈子就过去了。”
“你这话也别这么肯定，有时候缘分就是说到就到，”孟涵说，“没准你现在说不找，过两天就直接宣布结婚了。”
曾愉点点头，确实，缘分的事谁能说的清。
胡侃一路，二十分钟后，车缓缓停在小区楼下，孙浩下车给她搬出行李箱。
“那就明天再聚，你今天好好休息休息。微信聊。”孟涵上了副驾驶，朝她潇洒一摆手。
“路上小心。”
曾愉点头，看着车驶离，这才转身进了单元。老小区没有电梯，也幸好行李箱不重，一口气提着到了五楼，敲了敲门。
片刻功夫，一个行动有些不便的中年女人拉开了门。看到她后，有些诧异，“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
曾愉抿嘴，快速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曾母，视线里的妇人身体消瘦，脸色暗黄，病痛的折腾，使得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孟涵正好没事儿，爸呢？”推着行李箱进门，曾愉快速看了一眼客厅。
曾母跟在她身后关门，声音低了着说：“凑钱呢。”
“多少钱？”
“12 万。”
曾愉点头，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曾母，“里面有 13 万，密码是 042926。”
“我们还有，你留着。”曾母推了回去。
“自己家人耽误事儿。”她摆摆手，“我现在手上宽裕一些，也用不到这么多钱。”
“等以后宽裕了，你爸再还给你。”曾母推脱不过接了卡，又道，“你比我们有用，我们这累死累活一辈子，到头来连个做手术的钱都凑不齐，还得靠你给钱。”
曾愉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哑着嗓子憋出一句：“不急。”
她最不习惯应付这些，索性推着行李箱进屋，直接远离尴尬，“您回床上先躺着，明天带您去医院。”
许久没回家，卧室里的东西都堆灰了，沾着水擦了擦桌子，又拿出床单换上，拖了地。被子和枕头还是之前的，天也快黑了，也没来得及晒，多少带点霉味，索性将就着盖一晚。
完事儿后，又到厨房收拾了堆积的碗筷，擦了擦灶台。
收尾时，身后传来开门声，她转头看了眼，就见曾父拎着一袋猪肉进来。
“最近忙，没来得及收拾。”曾父尴尬笑笑。
“情况特殊。”曾愉擦了擦手，看了曾父手中提着的东西一眼问，“今晚上白菜炒肉？”
曾父点头。
曾父曾母都是 70 年代的人，承袭了中国人骨子里节俭的优良传统。姐弟二人上学时，省吃俭用供两人上学。后来她工作了，又专心供曾阳考研。
如今年过半百，依旧操劳。
曾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我现在也工作了，曾阳也快毕业了，您和妈平时也换换口味，买点牛羊肉什么的。”
“买，我们平时也买。”曾父紧了紧手中的袋子问，“听你妈说，你给她一张卡当手术费？”
“这个时候借别人钱，有几个愿意借的？”曾愉淡声道，“把借别人的钱换回去吧，不然不知道在背后说什么。”
“也没借多少，人家也不乐意借。”曾父叹气，“也就你舅给了三万块钱。”
“还了吧。”
“还了，我跟你舅舅说，你给了我们卡。”
曾愉点头，“家里有什么事儿的话，也别瞒着我，有困难一起解决。”
这回曾母动手术的事，要不是曾阳跟她说，她还不知道。
“好。”曾父应声，赶她回屋，“你先回屋收拾收拾，等饭好了叫你。”
正好手机微信响了，曾愉点头，解开围裙递给曾父，出了厨房。
春楠：孟涵说你回家了，怎么没跟我说？
曾愉笑笑回：懒得吃狗粮。
春楠：说的跟孟涵没对象似的。
欢愉：结了婚的耽误事儿。
春楠：怎么突然回来了？
欢愉：四年没回家了，回来看看。
春楠：明天聚聚？
欢愉：好，跟孟涵一起。
春楠：ok
短暂的交谈结束，曾愉回屋躺了会儿。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饭间说了明天去医院的事，又时不时回应一句曾父曾母的问话，谈了谈在外面的情况，也没多说什么，吃完饭就直接回屋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打车去了医院。
曾母髋关节不好，实在走不了太长的路，曾愉就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进了医院门诊扫码，推了个轮椅出来。
骨六，关节运动外科门诊在三楼。取完号，三个人顺着电梯上去。到的时候，刚好八点二十五。屏幕上叫到了他们的号，八号诊室，副主任医师王福全。
预约的时候，她就赶着挂了，主任门诊实在难约。
曾父推着曾母，跟在曾愉后面进了诊室。
医生四十来岁，看着挺面善的，问了一番情况，又拿出来之前的片子看了看，“她这情况挺严重的，两侧都已经坏死了，不动手术肯定走不了路。”
曾愉点头，“之前来过，也是说要动手术，正好我不在家。”
“这样啊，来过一次我就简短的说一下，手术具体怎么做应该都说过，要置换人工髋关节，进口的和国产的。你母亲才五十多，我们更建议换进口的，维持的更久一些，少一些痛苦。因为是两侧的问题，所以费用更贵一些……”
曾愉认真听着，“这些我们都明白，钱我们都准备好了，还得您多费心。”
“这没什么，应该的。”说罢，他撕了一张纸，填了几处，“我给开个住院证，拿着这些先去住院处，之后拿着他们给的东西，再去住院部就行。”
曾愉拿着单子道了谢，按医生的指示做完后，又等着工作人员打腕带，一番折腾，终于去了住院部。
关节运动外科住院部在顶楼，24 楼。
到了护士站，把腕带和其他材料一并给了护士，办理入科。
护士站分了管床医生和护士，生命体征走一套。因为没有单人间的病房，曾愉怕人多影响恢复，就给选了个两人间的病房。
护士介绍了下病区的环境后，又给曾母戴上腕带说：“我是管你们的护士，叫吕书宜，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找我。”
曾愉点头道谢。
吕书宜笑了笑，“管你们的大夫叫陆则，因为你们的手术大一些，所以给你们做手术的还是大主任，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陆则？
听到这个名字，曾愉一愣。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没在意。
“行了，带大姨回病房吧，先别吃饭，过一会儿大夫过去，等下医嘱抽血后，你们再吃。”
她反应过来，又道了声谢，跟着曾父曾母一起去了病房。
七床，靠窗的一个位置，视野很好，正好能透过窗户看到医院的南门。因为是阳面的一个病房，阳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难得的光线充足。
里面六床已经住了病号，是一个跟曾母差不多年纪的妇人，看他们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各忙各的了。
曾愉拿着湿巾擦了擦桌子后，才把片子和其他住院要用的东西放下。
那边曾父把曾母扶上了床，她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顺手拉上床挡说：“爸妈，你们先在这等一会儿，我买点饭上来，你们想吃什么？”
曾父擦了擦手，“随便买点就行，都不太饿。”
“好，有事给我打电话。要是有医生谈话，等我回来再说。”曾愉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背上包，推着轮椅出了病房。
科室有公用轮椅，门诊轮椅有时间限制，她就顺手把轮椅给还了回去。
出了医院门，附近卖吃的不少，只是毕竟是医院附近，总觉得不干净，又要顾忌着隔壁床，不能买味道大的。索性打车去了远点的一个早餐店，用纸杯装了三份粥，又买了小馄饨和素馅蒸包。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又去水果店买了点水果，想着跟隔壁床分分。
然后，就这样提着一堆东西回了科室。
刚到病房门口，就见曾母床前站了一个男医生，背对着她跟曾父曾母说话。
男人身材颀长，姿态如松，举手投足间，带着外科医生的潇洒。
床边曾父瞥见门口大包小包的曾愉，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东西，责怪道：“买这么多做什么，拿着累。”
背对她站着的男人听见动静，也跟着曾父看过去。
曾愉把东西交给曾父，“想着没吃的，顺手就买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头顶有一股灼热的目光，她抬头，四目相对时，盯着她的男人愣了下，她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这么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