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送给男朋友?」他眼睫毛又长又密,扑扇个不停,看起来显得有点紧张。
「前男友。」
「你对前男友都这么好?」
我把手机放进车里,招呼这个惊讶不已的小孩上车,「去哪?我送你。」
「你先把手机送过去啊,我不急,我怕你前男友急。」顾承昱倚在车座里,看起来有点无赖,下巴微抬,好看又张扬。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刚分手。」说着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立刻轰鸣着滑了出去。
年轻人大概就喜欢刺激的,顾承昱勾起了一个笑,「那挺好,你分了才知道下一个更好。」
下一个是谁?他吗?
我翘了翘嘴角没说话,等到了医院见顾承昱要下车,我倾身过去按住了他的安全带,「待着,一会儿就来。」
顾承昱嘴角微微一撇,不爽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和谢绥截然相反,不过人倒是乖乖地倚了回去,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
我拿着手机上楼,进了病房就看见谢绥静静地坐在床上,无聊地翻着一本不薄不厚的书,看起来清冷静谧。
听见我来的声音,谢绥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手机盒上,「谢谢。」
没吭声,我打开抽屉,把他那个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拿出来,换卡开机,折腾好了才递给他。
他伸出修长细白的手接过,薄唇轻启,猜到他又要道谢,我忍不住制止,「你今天说的谢谢比过去一年都多,怎么,失忆了还变礼貌了?」
他少见地愣了一下,然后那美玉般的面容化开,勾出一个诚心的、温柔的笑,看得我心脏刺痛。
或许从前许多年,都是我为难他了。
以爱之名禁锢,把彼此都推入两难的境地。
酸涩一下子冲上来,我意识到自己要克制不住,连忙低头,「走了。」
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
门刚关上,眼泪就滑落,我定了定神擦去,长舒一口气往下走。
没事的,错了改就好。
可为什么喜欢一个本可以得到的人,是错呢?错到命运都要重新修正,错到失忆这种狗血的事情要发生在我和他身上。
原来我不仅仅是累到决定放手,还埋怨,埋怨不公,把我苦苦追求得到的再夺走。
回到车里的时候我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顾承昱却偏头盯着我看,「哭过了?」
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反驳,「乱说什么呢?你去哪?送你走。」
我没敢看他,余光却发现他收了表情,因为长得冷淡,显得有几分谢绥的气质,看得我更加糟心,踩着油门就往外开。
「不用送,你到地了把我丢下来就行。」
他这么贴心,我自然是不想当司机,点了点头,就往公司的方向开。
在公司忙了几天,甚至没回家,项目做完合上文件之后,那种无措的空落感又朝我袭来,还没来得及难过,我妈的电话就来了,「宋沁舟!谢绥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这么瞒着?」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能知道?要不是今天陪你爸去医院体检,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过来!」
谢绥和我的父母都知道我俩在一起的事,我怕他在失忆无措的压力下,被环境逼着重新和我在一起,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既委屈他,也对不起我自己。
喘着气开门,就看到谢绥安静又镇定地坐在病床上,被我和他的爸妈四个人围住嘘寒问暖。
「舟舟来了,让舟舟照顾谢绥吧。」我妈笑着对谢绥的父母客气寒暄。
从前在谢绥面前再怎么受挫,我也不敢有一点透露给我的父母,生怕他们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他们知道的谢绥,对我永远是温柔体贴关怀的。
「舟舟也忙了一天了,多累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有护工,让他们小两口待一会儿,就让舟舟回去休息吧。」谢绥他妈笑得很是温柔。
等人都离开,我才走近谢绥。
「不说是骗我的吗?」谢绥微微抬起眼皮子看我,瞧不出什么情绪。
我坐下来顺手拿了一个苹果给他削皮,「那你呢?你不就希望我是骗你的?」
沉默一下子弥散开来,我轻笑一声把苹果递给他,正要开口,就听见他说:「既然当时答应了,那我没有理由借着这种事反悔。」
莫名的平静。
「你愿意吗?平心而论,失去那三年我的苦苦追求,你的感动和可怜没有达到顶峰,你愿意和我将就吗?」这句质问,我竟然说得那样轻松,甚至不在意结果。
谢绥眸色很深,情绪永远藏得很好,像一尊完美的玉雕,此刻却眸光有了波澜,他的声音透露出了无奈,「舟舟,我只是不记得了。」
一点点的温柔就把我击溃,心里建起的防线迅速坍塌,我几乎是哽咽着告诉他事实,「你真的,不爱我。」
回到原点之后,我就没有勇气再来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我们的聊天记录塞进谢绥手里,他垂着眼睛一点一点地翻看,良久抬头,薄唇轻抿,透出些许说不出的烦躁和愧疚,「对不起。」
没有人要为自己的不爱道歉的,我摇了摇头,一面擦掉不争气的眼泪,一面接过手机,勉强勾起一个笑,「你好好休息,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过两天出院我来接你,不用那么愧疚的。」
一刻也不敢留,逼着自己放弃是痛苦的,我甚至没有把目光再一次放在他身上就离开了。
4.
上次开车失魂落魄地出事,修个车就花了几十万,这次我分外小心,龟速前行。
等着红绿灯的时候,微信跑出了一条弹窗:姐姐,好巧啊。
我有些稀奇地点开,立马又看见了「看后面」,回过头,就看见顾承昱皙白的手臂从车窗中伸出来,缓慢地慵懒地摇动着。
复杂又疲惫的生活中,谁会为了一个偶遇而开心,人们大多选择低头避开,选择孤独,但不可否认,这一刻,我的心情是轻快的,为了他的那个「好巧」。
电话被拨通,「我和朋友去打台球,姐姐要不要一起啊?」
这些天顾承昱约了我很多次,都被我推了,但年轻人的热情似乎真是无限的。
看着时间才九点,还很早,回去也是无聊,不如答应吧。
顾承昱超车开到我前面,我紧紧跟上。
进了包间,看见沙发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第一次感受到了年龄的压力,妈的,我老了。
「卧槽,昱哥,你在哪找到这么正的姐姐,还有多的吗?」一个穿着蓝色短袖的清秀男生猛地站起来就要勾顾承昱的肩膀。
顾承昱侧着身子让开,摇了摇手指,「可遇不可求。」
有点得意,有点傲娇,叫人发笑。
等上桌打球的时候,我拿着酒杯靠在一旁看着他撑杆的侧脸、后背流畅的线条,心里泛出了一丝邪念。
不是喜欢,是发泄。
是憋到极点,疯狂地想朝外排解的恶劣情绪。
我一口抿尽杯中的酒,压下这讨厌的情绪,「我来和你打一盘吧。」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出两个虎牙,看起来清澈又骄纵,「我很爱赢的。」
我拿起巧克擦了擦球杆,「嗯,那我让你。」
平平无奇的几个字,引起了巨大的哄闹,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调侃顾承昱。
谢绥很喜欢打台球,我从前为了能和他一起玩,请了专业的教练,都快把台球当职业了。
不过顾承昱真的很厉害,我出了点小差错,想着他爱赢,就没有挣扎,顺势而为让他赢了球。
最后他撑着球杆站在灯光下,长长的眼睛微挑着看我,嘴边的笑极其张扬,身后的人都在为他鼓掌起哄。他们的模样碎成了一幅画,在我眼前绽放。
这么一瞬间,我被奇怪的气氛点燃,自从谢绥车祸开始一直压在心头的郁气,被戳了一个口子,想要被救赎,或者把别人拉入深渊。
顾承昱,我不是好人,我告诉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