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止走出公司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的黑下来。
毕竟夏天白昼长,他微微蹙眉,看着天边晚霞,更添几分心烦意乱。
他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话都已经放出来说自己不回家,这会儿回家未免有些奇怪。
这样想着,陆行止索性去了停车场上了车。
车内逼仄的空间甚至听的清楚自己的呼吸与心跳,陆行止拿出了手机,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在哪儿?”
“陆少,我这会儿在家呢,这才几点啊。”
“我现在过去。”
没有给电话对面朋友一丁点反应时间,陆行止动作利落的挂断了电话,一脚油门驶向了目的地。
好友名叫周越,是陆行止的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十分熟悉。
陆行止心情不好,车开的自然也快,没过多久,黑色跑车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目的地。
他松开安全带,方才的高速驾驶让他心中郁结消散大半,却依旧不爽。
陆行止打开了车门,朝着好友家望了望,径直走了进去。
他按了门铃,周越不敢怠慢门口的大少爷,门开的很快。
他让了让身子让陆行止进门,直到陆行止坐在了沙发上,周越才将门关上,迈着步子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了陆少,什么好事啊登门拜访?”
陆行止神色冷漠:“我能有什么好事?”
周越干笑了两声,不再说话,只打算听着陆行止倒苦水。
“最近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股权转让了一大半给林若微,现在公司是她的。”
周越听着并不觉得吃惊:“那不本来就是人家的吗?”
陆行止蹙了蹙眉,接着开口:“她搬回了别墅。”
周越再次点了点头:“那不本来就是她家吗?女孩子家家的,也不能一直在外边租房子住。”
“这都不是重点。”
陆行止说着,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眉头紧蹙。
周越这回反而好奇了起来,这都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她每天都去公司,什么都不懂。你知道那个时氏集团?”陆行止将手中的水杯放下。
“知道,怎么,她把你和时氏集团的项目弄黄了?”
众人都知道,时氏集团的项目有多难签,别说是签,就是想要见时氏集团的负责人都很难。
难怪陆行止会这么烦。
周越正这样想着,又听见陆行止缓缓开口:“没有,她和时氏集团的小少爷认识,而且那个小少爷喜欢她,项目谈下来了。”
周越搞不懂了。
“那不是好事吗?你那个项目不是都拖了两年了,连面都没碰上吗?”
“但是那个小少爷喜欢她啊!”
陆行止有些绝望,怎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个人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最可笑的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周越被这样的陆行止有些吓到,他沉思片刻,才望着陆行止那张好看的脸缓缓开口。
“所以,你是在气小少爷喜欢林若微?”
“嗯。”
陆行止心烦意乱的承认着。
“人家喜欢林若微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直嫌林若微恶心吗?”
周越察觉到了陆行止的不对劲,开口询问。
“他们还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有说有笑。”
“不是,陆少,你又不喜欢人家,你管人家这么多干什么?”
陆行止被周越问的更加心烦意乱:“我是来找你开导我的,不是让你来问我的。”
他紧蹙着的眉到现在都还没有松开过,薄唇也一直紧抿着。
窗外天色渐晚,蝉鸣扰人。
周越咽了咽嗓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你换个角度想问题。”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光是靠着你和我说的这些情况……”
“我觉得你喜欢上林若微了。”
“不可能。”
陆行止的声音十分平静。
但是心跳却十分的快。
似乎周越说的这句话,也真是自己心中呼之欲出的答案。
但是怎么可能?
就那种用尽一切手段嫁给自己束缚自己的女人,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她?
陆行止抬眸望向了周越:“你以后再敢乱说这种话别怪我不客气。”
周越和陆行止从小一起长大,十分了解陆行止的性格,也不怵。
“那不然你说说,为什么你会因为小少爷喜欢她,当着你的面和她眉来眼去气成这样?”
陆行止愣了愣,随即开口。
“我只是觉得她恶心,谈个项目还要搞这一套,看不爽而已。”
闻言,周越耸了耸肩:“如果你非要这样自己骗自己逻辑自洽的话,那就你说了算吧。”
“我没有骗自己。”
听着自己的好友这样说,陆行止心中的无名火更盛。
周越见状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没有人会想要真正惹怒陆行止。
“行,你没骗,我去给你拿点酒?”
周越看着面前发愁的陆行止点了点头,起身径直朝着酒柜走了去。
陆行止的酒量很好,或许也是因为在商场上的应酬场合多了,练出来了。
他偶尔也会想要靠着酒精放松一下自己。
周越拿着酒给陆行止倒上,二人一杯接着一杯,陆行止也不说话,就是干喝着。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但是陆行止却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陆少,这是第三瓶了,没事吧?”
周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行止看了过去,摇了摇头。
见状,周越只好再去酒柜拿了瓶伏特加,摆在了陆行止面前。
“我今天和她说我今晚不回家。”
“然后呢?”
“然后她没有任何反应。”
周越向来知道陆行止要面子,但是没有想到这么要面子。
陆行止望着桌面上的蓝瓶伏特加,嘴里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她没有任何反应。”
……
等陆行止准备离开周越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周越将他送上了车,嘱咐代驾开慢一点后便转身回家。
车上,陆行止只觉得自己大脑有些昏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缓缓停下,他走下了车,推开了家门。
陆行止并没有喝醉,他望着客厅一片黑暗,心中那股好不容易被酒精暂时压下去的烦闷再次涌上心头。
连灯都没有给自己留,看来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回不回来。
他不耐烦的伸手解开了领带往旁边拉了拉,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随手的丢到了沙发上。
做完这些,陆行止迈着步子准备上楼。
楼上的走廊并不算狭窄,陆行止正打算推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发现林若微的房间灯依旧还开着。
他推门的动作愣了愣。
好像每天晚上林若微都睡的很晚,自己准备睡觉的时候她房间的灯都还开着。
酒精在这一刻催促着陆行止去看看林若微到底在做什么,他松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转身换了个方向。
“咔哒。”
随着声响,门被陆行止推开。
林若微正满脸泪痕的在抽屉里翻找着药准备往嘴里送。
听见声响的她扭头看向了门口的陆行止,手里还拿着刚拆掉包装的药。
“你在吃什么?”
陆行止紧蹙双眉,看着坐在床上的林若微。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乌黑长发披散在雪白双肩上。
平日里动人的双眸,此刻泪痕还没有干。
林若微摇了摇头,抬手慌张的擦了擦自己眼中的泪水。
今天陆行止说不回家,她心中难受,想要早些入眠,于是早早的吃了药准备睡下。
可是后半夜还是被梦魇惊醒。
梦中,自己父母出车祸的画面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眼前。
“那你在哭什么?”
陆行止上前一步,伸手拿起了林若微放在抽屉里的药。
林若微没有说话,她还没有从梦魇之中缓过神来,她眼眶发着红,只是坐在床边,任由陆行止翻看着自己的东西。
“你为什么要吃这些安眠药物,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很伤身体?”
陆行止的声音很冷,虽然话语之中是在关怀她,但是她却依旧被刺痛。
见林若微不说话,陆行止神色更冷:“还有,你在哭什么?”
“没什么。”
林若微说着,一把夺过了陆行止手中的药放回了抽屉里。
陆行止被面前这样的林若微彻底惹怒。
“没什么?那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这是故意演给我看的是吗?”
“林若微,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她依旧坐在床上,眼神逐渐变的空洞了起来。
陆行止说完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不动。
凌晨四点,室内一片寂静。
林若微的心里防线终于崩溃。
从嫁给陆行止到现在,她林若微每一件事,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委屈。
从梦中惊醒的失重感还未全部消散,也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此刻的林若微格外脆弱。
她被陆行止的只言片语击的再次流出泪来。
“我又演给你看了吗?”
林若微的声音很小,但是室内安静的可怕,所以格外清晰。
“我为什么吃安眠药物……我是医生,难道我不知道这有多伤身体吗?”
“因为我睡不着,从我爸妈车祸去世那天到现在,我就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我一闭上眼,就是我爸妈面目全非的模样。”
她的声音配着哭腔微微发颤,眼眶越来越红,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根本止不住。
陆行止望着面前的林若微,心中没由来的一痛。
林若微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一些。
他只知道林若微父母出车祸去世,没有想到给她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陆行止沉默了片刻,掏出了手帕上前,他蹲在了林若微的面前,抬手帮她擦拭着眼泪。
“……别哭了。”
他声音很轻,常年冰冷的声音似乎在此刻似乎有那么一丝温柔。
对于林若微来说,如果陆行止此刻依旧冷漠,她反而不会那么委屈。
可恰恰是陆行止流露出的这一丝温柔,彻底的击溃了林若微。
这对于林若微来说,就像是冰雪消融。
她再也藏不住心中的委屈,多年来积累的不甘在这一刻倾数泄出。
林若微看了看半蹲在自己面前的陆行止,泪水模糊着自己的视线。
良久,她缓缓的伸出了手,握住了陆行止的手。
“行止……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