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领命而去。
纪泽又在书房坐了半晌,方才沉舒口气,推门走了出去。
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正在小花园里荡秋千的裴语桐。
他的脚步不由得顿住,视线凝在了那抹纤细的背影上。
以前裴语桐也很喜欢荡秋千,那日去孟府找染霜花,她便是靠在秋千架上,一派安逸淡然的样子。
纪泽浓眉拧起,心头的疑??????云逐渐浓郁。
但霍林还未查明她的身份,他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
纪泽收回视线,正要转身离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他急忙侧头,就见一抹身影从秋千上落了下来。
来不及多想,纪泽的身体比脑子还快,在裴语桐掉落在地时伸手接住了她。
裴语桐惊疑未定,楞了一瞬后连忙推开纪泽,跪倒在地。
“臣女不知殿下在此,请殿下恕罪。”
纪泽深邃的眸子扫了她一眼,随即拂了拂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
“起来吧,以后小心点。”
说完后,他走到秋千旁,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秋千架,露出一抹怀念之色。
裴语桐定了下神,缓缓站起,强行压下了满腹了杀意。
她正不知是否要离开时,便听到纪泽低沉的声音。
“有一个人和你一样,很喜欢荡秋千。”
裴语桐怔楞了一瞬,随即觉得有丝诧异——没看出来楚含烟也喜欢荡秋千啊。
但把堂堂太子晾在一旁终归是不好,裴语桐浅笑了一下,道。
“此乃臣女之幸。”
纪泽目光稍移,见她一副恭敬的样子,顿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方才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和眼前这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女子说说裴语桐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她总能让他想起裴语桐吧……
见纪泽不再说话,裴语桐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森严的守卫,手心几乎要被自己掐出血来。
如若不是还有靖瑜,她必定此刻便扑上去和纪泽同归于尽。
孟家上下八十七人的在天之灵,还等着他的鲜血告慰!
“臣女告退。”
最终,裴语桐还是只能沉吸口气,攥紧双拳缓缓离开了。
纪泽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始终没有回头。
……
晚间。
楚含烟坐在自己寝殿的梳妆台前,神色冰冷。
春意瞥了一眼,又小声道。
“娘娘,今日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说太子殿下和那个宋姑娘举止亲密,在大庭广众之下便搂搂抱抱的。”
“您如今还未正式册封,根基未稳,可不能被那姓宋的小狐媚子捷足先登了!”
楚含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原本想着把宋君瑶弄进宫伺机除掉,没想到却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纪泽对裴语桐还是念念不忘,虽说要请旨册封自己为太子妃,但至今仍让她住在偏殿的寝殿里,而非太子寝宫。
以至于宫人经常用嘲笑的眼神偷偷看她。
楚含烟垂眸,心底转着好几个念头。
看来不仅要加快速度料理掉宋君瑶,还要尽早登上太子妃之位,免得夜长梦多。
“凤凰之相?”
楚含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拔出头上的金钗紧紧攥在手里。
“宋君瑶,我倒要看看你这凤凰,能不能在我手里逃出生天?”
第十九章
翌日清晨。
教养嬷嬷很早便赶到东宫,她早就暗中得了春意的嘱咐,自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未来太子妃的眼中钉。
若是能替太子妃拔掉这根眼中钉,还用愁以后的荣华富贵?
因此,教养嬷嬷一脸严厉地把一个粉瓷杯盏放在裴语桐的头顶上,道:
“姑娘可得小心点,这可是宫中御用的茶盏,摔碎了便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楚含烟坐在一旁,见状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妹妹不要怪嬷嬷严格,练好了,走起来便如弱柳扶风但又端庄优雅,很是好看。”
因着楚含烟说二人夫人来姑娘去的未免显得生分,便提议以姐妹称之。
裴语桐自然应是:“姐姐多虑了,妹妹明白姐姐的苦心。”
她头顶杯盏,在教养嬷嬷严厉的眼神中慢慢走着。
裴语桐出身世家,这些训练自然小时候也经历过。
但为了不让楚含烟生疑,便故意走得歪歪扭扭,头上的茶盏也将坠欲坠。
楚含烟端着一杯清茶,眼底一丝得意之色稍纵即逝。
嘴上却是一副好姐姐的体贴:“妹妹可要千万小心,若是跌下来了,姐姐也护不住你。”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只要宋君瑶把茶盏摔下来,教养嬷嬷就有理由栽她个大不敬之罪!
到时候入了慎刑司,落难的凤凰,还不任她拿捏?
“妹妹知道了。”
裴语桐自从对楚含烟有所怀疑后,便心底多了几分对她的提防。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这深宫之中,她必须得处处小心。
因此纵然故意走得惶恐,却不敢真的把茶盏摔下来。
半晌,楚含烟的笑意慢慢褪去,悄悄地给春意递了个眼神
春意会意,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摸出一颗圆润的珍珠,悄悄地扔在了裴语桐的脚下。
裴语桐顿时身体一歪,杯盏摔了下来,应声而碎。
楚含烟脸上飞速闪过一抹喜色,她款款站起身,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妹妹,你这……这可让姐姐如何是好啊。”
教养嬷嬷知道到了自己煽风点火的时候,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姑娘打碎了御赐之物,按宫规是要关入慎刑司的!”
裴语桐一愣,正要开口分辩时,几个嬷嬷就围了上来,制住了她的双手。
正挣扎间,眼角却瞥到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纪泽。
他走到跪下请安的几人身前,皱眉道:“发生何事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教养嬷嬷直直指着裴语桐,“宋姑娘打碎了皇上赐下的粉瓷盏,奴婢正要带她去慎刑司受罚呢。”
慎刑司是大梁主管刑讯的地方,凡是犯了错的宫人,都要带进去受罚。
纪泽虽未亲身去过,但也听过里面的嬷嬷手段酷烈。
宋君瑶那种娇滴滴的女子若进去,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想到那个神似裴语桐的女子要被嬷嬷拷打,纪泽没来由的心软了下来。
“一个杯盏罢了,若她刚入宫就因此事而受罚,只怕谢将军那里也说不过去。”
楚含烟闻言,袖下的手忍不住狠狠攥紧了。
没想到一向秉公执法的纪泽竟会为那个女人求情!
但她脸上神色未动,笑着扶起裴语桐,柔柔道。
“妹妹吓着了吧,日后可得多加小心。”
裴语桐顺势站起,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纪泽。
她与纪泽两世夫妻,深知纪泽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不知今日为何会开口免去了她的责罚。
一时间,裴语桐有点心乱如麻。
不巧纪泽正好也看向她,四目相对时,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这个眼神,真的好像裴语桐!
第二十章
“你——”
纪泽情不自禁地往前一步,却见裴语桐先他一步移开了视线,跪下请罪道。
“臣女愚钝,不堪调教,辜负殿下和姐姐的好意了。”
纪泽被她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垂眸深深看了地上的女子一眼,隐忍地收回了视线。
“无妨。”
楚含烟却一眼瞧见了他眼里深藏在隐忍之下的情绪,猜到纪泽必是把对裴语桐的思念移情到这个宋君瑶身上了,不由得暗暗心惊。
不……她绝不会把纪泽拱手让人。
如果宫里不行,还有宫外呢!
打定主意,楚含烟轻移莲步走到纪泽跟前,娇笑道。
“玄澈哥哥,听闻三日后长乐街上回办灯会呢,可否带烟儿去见识一番?”
纪泽正待答应,眼角却瞥到一旁静静听着的裴语桐,顿了一下。
楚含烟见状,便挽起裴语桐的手:“妹妹少来京中,不如一起去看看?”
“自当陪姐姐同去。”
……
三日后。
裴语桐坐在马车里,缓缓驶出长长的宫道,前往长乐街而去。
因着看灯会的百姓特别多,长乐街主道被堵得水泄不通,马车便往一条小巷子里去,转到了一条支道上。
裴语桐无意中掀起车帘,破败的孟府大门蓦然撞入眼帘!
两世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袭来,剧痛从心底蔓延开,随即席卷全身。
“阿爹,阿娘,兄长……”
怕被车夫听到,裴语桐只能死死捂着嘴巴,将喉间的哭声无声地堵了回去。
不过两月,孟府就已经布满蛛网,破败不堪。
马车渐渐往前走,逐渐把孟府甩在了夜色里。
裴语桐将嘴唇都咬出血,直到看不到孟府的影子,方才松开攥紧的手,将车帘放了下来。
不多时,便行到了长乐街上。
纪泽扶着楚含烟走下马车,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后面的女子身上。
满街挂满了灯,照得有如白日。
因此纪泽一眼就看到了裴语桐红肿的眼圈,呼吸一滞,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传来一阵绵密的痛。
曾几何时,裴语桐也是用这样的眼神,伤心地质问他——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人?”
余音仿若还在耳边回响,只是斯人已不在了……
此刻,裴语桐抬眸,刚好撞进纪泽含着痛色的视线里。
只是孟府的惨状还萦绕在她心间,因此她看向纪泽的眼神里便带上了几缕火星。
她的家人尸骨无存,而罪魁祸首竟然还好端端地享受着美人在侧,花灯盛景!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纪泽一愣,不知是否是他看错了,他觉得眼前女子的眼底似是刻着深沉的恨意。
可是,为什么呢?
相关Tags:背影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