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

一丝阳光照进整洁的卧室，傅北辰环顾着眼前的冷清。

整个屋子，没有半点林允的东西。

只剩床头柜上被他忽视的胃药还证明着，这里曾有个关心她的女人存在过。

越渐浓烈的空寂填着心，挤压的让他思绪烦乱。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是唐辉。

傅北辰按下接听键，只听唐辉说：“傅总，人找了，马上就到。”

闻言，眼底少有的愁绪瞬间被冷凛取代：“知道了。”

他倒想听听，许明薇当年碰了情书没有，又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离开的解释。

晚冬的风像带着刀子，刮过街道上树的枯枝。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许明薇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这是去傅北辰家的路。

恐慌加剧，更懊悔为什么这么落荒而逃。

可想到男人地狱般的眼神，她就本能的想要躲避。

许明薇白着脸，扯出个难看的笑：“两位大哥，能不能做个人情放我下车？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然而试图的谈判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漠。

没一会儿，车在别墅门口停下。

两个男人二话不说，将许明薇拖着进了门。

“砰！”

被重重扔在地上，手机也从口袋摔了出去。

她还来不及疼痛，钻进鼻内的薄荷烟草味犹如只大手，死死捏住了喉咙。

抬起头，原本高悬的心顷刻跌入深渊，声音也随之发颤：“北辰……”

男人背着窗坐在沙发上，压抑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表情。

夹着指间的香烟火光犹如一朵橙花，吐了个烟圈，墨瞳在烟雾中漫着寒光。

此时的他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心生惧怕。

“我很好奇，什么急事能让你走的这么匆忙，连我这个总裁都不请示。”

傅北辰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许明薇眼底闪过抹慌乱，忙掩饰成无辜：“我妈那儿出了点事，我来不及跟你说，所以，所以……”

蹩脚的理由卡在嘴里，偏偏傅北辰什么也不说，随意的姿态犹如在欣赏犯人行刑前的挣扎。

见许明薇张着嘴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他便朝一旁的唐辉使了个眼色。

唐辉点点头，将情书扔在她面前。

看到纸上熟悉的字眼，许明薇目光一震。

傅北辰捻灭烟，起身一步步逼近：“当年你把我书包拿回去时，偷换了里面林允的情书？”

许明薇抑着慌乱的呼吸：“没有……”

傅北辰凤眸微眯，唇线绷成了直线。

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许明薇踉跄起身，盈目中泛起泪花：“我知道你和林允高中同学，可我们不也是少年时期的朋友吗？难道就因为林允出了事，你就把你们之间的误会怪责到我头上吗？”

说到这儿，她软下语气，轻轻抓住傅北辰的袖口：“北辰，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也不会做任何让你难过的事，我比谁都希望你幸福快乐，包括林允，我也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

气氛无声。

许明薇紧张看着眼前沉默的男人，控制表情的同时拼命想着让人信服的措辞。

突然，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李字。

许明薇手一颤，恐慌泄露。

在傅北辰的眼神示意下，唐辉拿起手机。

“还给我！”

许明薇下意识上去抢，却被身后的保镖抓住。

随着唐辉按下接听键和扩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客厅中炸响。

“你让我制造林允丑闻的事我早做完了，钱什么时候给啊！？”

夹杂着抱怨的质问让许明薇双腿一软。

她张了张嘴，想让对方挂断，却又被保镖捂住嘴，只能瞪大了眼挣扎。

“喂？喂？许明薇，我告诉你，三天之内你不把说好的五十万拿来，我不仅把你给林允造谣的事儿说出去，连你在傅氏做假账的勾当也捅出来！”

男人扔下话，直接挂断。

一片死寂，只有许明薇颤抖的呼吸声。

迎着傅北辰锋利的目光，她无措地摇着头，企图撇清自己与那句话的关系。

傅北辰抬了抬手，保镖将她松开。

“北辰，我不认识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相信我……”

许明薇捏着他的衣角，泪如雨下。

傅北辰看着她，声音带着穿透骨血的寒凉：“那张照片是你让人偷拍的？”

许明薇脸色惨白，否认的话突然就哽在了喉咙。

“叩叩叩！”

半敞的门被敲响，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紧张看着客厅里的情况：“请，请问……傅北辰先生在家吗？”

也许是情况太过诡异，他有些结巴：“这，这是您为许明薇小姐定制钻戒的礼品……”

闻言，傅北辰眉目一拧。

自己什么时候给许明薇定制过钻戒？

察觉到阴冷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男人立刻把手里的礼盒放在地上：“上回那位小姐让我送去傅氏大厦，但傅先生既然在家，我就放这儿了。”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明薇再也不敢看傅北辰，嘴里却仍说着：“北辰，你听我解释，事情不，不是你想到那样……”

话未说完，下颚便被狠狠扼住。

傅北辰最后一丝耐心也被消磨殆尽：“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阳奉阴违，特别是被揭了底ⓈⓌⓏⓁ还嘴硬的蠢货。”

灭顶的压迫感让许明薇双腿发软：“不，我没有……”

松开手的一瞬，她“咚”的一声瘫倒在地。

傅北辰理着袖口，居高临下睨着她：“许明薇，既然你做得出这些事，就该有承受后果的胆量。”

像是做完了最后宣判，他大步而去。

许明薇心一沉：“北辰……北辰！”

慕然间，视线被唐辉阻挡。

从前对她还算客气的唐辉满眼漠然：“许小姐，有什么话还是到派出所再说吧。”

天色阴沉，雨丝朦胧了车窗。

傅北辰上了车，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靠着椅背，纷乱的大脑不断回响林允含泪的模样。

心头的钝痛让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骨节也泛了白。

半晌，傅北辰才启动车子，朝医院驶去。

医院。

查完房的邵云谦去了重症监护室，听值班护士说傅北辰昨天在病房外守了一整夜，只是现在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病房里，林允还处在昏迷中。

他抬起手抚过她的额发，小心中带着遮掩不了的柔情。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觉得林允就这样睡下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瘫痪的打击，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更不用面对深深伤害过她的傅北辰……

邵云谦愣了瞬后不由懊恼。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想的不该是让她早点恢复健康吗？

忽然，傅北辰清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邵医生还是没有改掉关心别人妻子的习惯。”

邵云谦从容收回手，回过头。

直直迎上傅北辰阴鸷的目光！

默然片刻后，一个护士走来停在病房外。

她看了眼傅北辰，朝邵云谦招招手：“邵医生，28床的病人情况有些不太好。”

邵云谦应了声：“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说着，径直越过了傅北辰离开。

当视线落在林允身上时，傅北辰的眼神才逐渐和软。

无暇顾及与邵云谦之间的不快，他坐到病床旁，轻轻握住她终于有了丝温暖的手。

一路上，想好的道歉在嘴里回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也许听不到，又也许根本不会原谅。

想起那个被告知已经在母体内失去心跳又匆匆被打掉的孩子，心猛然一缩。

说到底，所有的错都在自己。

抬起林允的手贴着脸颊，傅北辰哽声开口：“对不起……”

入夜。

住院楼再次陷入沉寂，值班护士穿梭在病房间，查看着病人的情况。

病床上，林允的手指动了动。

昏沉的像漂浮在海上的意识慢慢清醒。

缓缓睁开眼，暖黄色的灯光并不亮，却还是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林允视线模糊，只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可已经想不起梦到什么了。

稍稍一动，全身就像刀割似的疼。

“呃……”

痛感让林允忍不住闷哼了声。

靠在椅子上的傅北辰听见声音，慌忙望去。

见林允紧皱着眉，艰难挪动的手像是要摘下令她不适的氧气罩。

他心一紧，连忙起身按铃叫护士，握住她的手。

“林允？林允？”

熟悉的呼唤让林允转过头，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男人担忧又夹杂着欣喜的目光。

她怔住。

傅北辰？

像是被触发了眸中开关，四年中日夜的冷漠和精神折磨、孩子和母亲逝去的画面全在脑海中涌现。

陈医生带着护士进来给林允做检查，却见她用尽力气般甩开傅北辰的手：“我，我不要见到你……你出去……”

掌心的空荡让傅北辰呼吸发凝

“出去！出去！”

林允失控外吼着，发颤的声音含着悲愤。

傅北辰僵在原地。

一种失重感从脚底渗入，眸中也闪过丝少有的慌乱：“林允……”

“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林允就剧烈咳嗽起来，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浮起淡淡的青色。

护士只能把怔住的傅北辰往外推：“病人不能受刺激，家属请在外面等候。”

此时的傅北辰就像具木偶，任由着被推到病房外，只能隔着观察窗，望着里面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自己的林允。

可下一秒，林允干裂的唇嚅动了几下，护士点了点头就把窗帘拉上。

他眸光一滞，恍觉浑身血液都凝结。

想起刚刚她充满怨恨的眼神，心狠狠一揪，痛的他双腿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打开，里面传出林允低哑的哭泣。

陈医生出来后关上门：“病人说暂时脱离危险，只是她现在有些激动，治疗期间，家属尽量安抚好病人的情绪，不要刺激她。”

傅北辰脸色微沉：“嗯。”

陈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明了检查结果。

“另外，她的脊柱受到不可逆的损伤，可能会出现瘫痪的情况。”

陈医生的话像雷鸣在傅北辰耳边轰响：“你说什么？”

他知道渐冻症会造成瘫痪，但也是在三五年后，绝不是现在！

几番深呼吸，傅北辰才稳住情绪：“既然只是可能，那麻烦医生不要让这个可能出现。”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至少不是在她觉得自己彻底站不起来之前。”

闻言，陈医生心里不由闪过丝诧异。

先不谈同事邵云谦对傅北辰的怨怼，从刚刚林允对他的抗拒，也能看出这个男人并不算是个好丈夫。

但他这两天守在病床边寸步不离，现在又处处为林允着想，真不像个无情无义的人。

陈医生语气沉稳：“放心，我会尽力的。”

傅北辰点点头表示谢意。

听着陈医生渐远的脚步声，他抬手握住病房门的把手。

可林允刚才对他的驱逐犹如在耳。

一时间，进去的勇气慢慢消散，只剩无力的颓然。

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只看看到病床上的人含泪呆望着天花板，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紧缩的心仿佛连跳动都带着疼痛，让傅北辰慢慢放下了手。

“滴！滴！滴！”

听着心电仪规律的声音，林允眼眶发胀。

在漫长的梦里，她的父母都还活着，傅北辰是爱她的，她的孩子也平安无事。

可梦终究是梦，醒了以后看到傅北辰那一刻，才惊觉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

泪再次滑落，湿了林允的鬓发。

一整夜，两个人未眠。

天亮后，林允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见她满脸疲倦合上通红的眼，傅北辰便在门外静静站着。

这时，唐辉来了。

他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傅总，这是财务部的经理昨晚整理好的新报表。”

傅北辰看了眼睡着的林允，轻轻关上病房门后才打开文件。

一张A4纸，大片红色缺账标注。

共有一千万从不同项目中流出，汇入一个私密账户。

因为在财务封账后，所以很难察觉。

看着傅北辰越来越难看的脸，唐辉小心地扶了扶眼镜：“昨天打电话给许明薇的男人叫李云铭，是家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和许明薇的关系还没有确切信息。”

“许明薇呢？”

“暂时被拘留在派出所。”

傅北辰凝着账户，面色如冰。

一千万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大钱，但许明薇已然触及他的底线，特别是故意求去刺激林允。

半晌，他将文件递回给唐辉：“让她出来吧。”

闻言，唐辉懵了。

许明薇犯得可是挪用公款的重罪，很有可能被判无期徒刑，况且傅北辰向来是有仇必报的性子，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傅北辰像是知道唐辉在想什么，薄唇轻启：“过来。”

唐辉上前，傅北辰附耳说了几句，他眼神立刻诧然。

可对上老板狠决的表情，他不免为许明薇捏把冷汗：“是，我知道了。”

说完，唐辉转身离开。

傅北辰揉了揉疲惫的眉心，转头望向病房门。

林允没吃什么东西，一会儿醒来一定会饿。

这么想着，他连忙下楼去给她买吃的。

病房里。

才入睡的林允被梦中的一片血红惊醒。

正当她无措时，病房门被推开。

以为是傅北辰，刚要驱逐，却在转头时顿住：“云谦？”

一身白大褂的邵云谦提着保温盒走进来，轻轻坐下：“昨晚回家的时候听陈医生说你醒了，我就炖了黑鱼汤给你送来，趁热喝。”

说话间，他看到林允满头冷汗，眼里还有未褪的惊慌。

她又做噩梦了吧……

邵云谦眼底划过丝心疼，倒出一碗热腾腾的汤来。

浓厚的鲜香并没有勾起林允的食欲，她摇摇头：“谢谢，我吃不下……”

微垂的眼睫洒下一片阴影，让她本就消瘦的模样更添一分虚弱。

邵云谦想劝慰几句，却又听她问：“傅北辰……在外面吗？”

他目光微微一沉：“不在。”

闻言，林允神色滞了瞬。

走了吗？

走了也好，一看到他，自己好像就会回到之前那无望的等待和一无所有的绝望中。

见林允沉默，邵云谦的心不由收紧：“你想见他？”

林允又摇摇头，淡泊的仿佛已经不在乎一切：“我只是想起，我跟他还没办离婚证。”

听了这话，他才觉心松了几分。

舀起一勺汤送到林允嘴边，温声劝：“你不吃东西，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而且阿姨也会担心你。”

这话犹如戳中了林允的内心，让她鼻尖一酸。

母亲……

她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生活的啊。

哪怕在以为要死了那一刻，都在担心母亲误会自己不爱惜生命。

想到这儿，林允强忍胃里不适，喝下邵云谦喂来的汤。

邵云谦这才放下心，喂完汤后看她满头冷汗，担心她受凉，便拿出纸轻轻拭去她的汗水。

“你在干什么？”

猛然间，傅北辰阴冷的声音如利刃刺破病房里的平静。

林允抬眼望去，只见傅北辰站在那儿，一身黑色大衣下是裁剪得体的西装，微乱的黑发沾着水珠，目光清冽。

但与之强势气势格格不入的是，他左手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右手还提拎着个热水壶。

或许是习惯了傅北辰冷不丁的出现，邵云谦并没有受影响。

他冷静地擦掉林允额头的汗后收起保温盒：“我先去忙了，一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邵云谦一如既往无视掉傅北辰刀子般的眼神，从容离去。

一时间，病房陷入沉寂。

林允转头望向窗外，全当几步外的男人不存在。

她刻意的冷漠让傅北辰心狠狠一揪。

他宁愿她叫自己滚，或者痛骂自己，也不想被这样忽略。

想起医生的话，傅北辰生生压下胸口的妒意，上前将从护士那儿临时借来的热水壶放下。

而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热水袋，灌满后将它放进被子中。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林允浑身一滞。

她转过头，只见傅北辰脱掉了大衣，卷起袖口后把热水倒进洗脸盆中。

“你干什么？”林允怔愣问。

话音刚落，热毛巾贴上了她干涩的脸。

傅北辰动作很轻，眼神认真地像对待一件决定命运的大事。

“做一个丈夫该做的事。”

说话间，他小心避开林允手背的针头。

没有预想的讽刺和冷漠，这让林允很是猝不及防。

然梦里的画面再次浮现，她挪开视线后抽出手，冰冷甩出一句。

“等我能出院，我们去把离婚证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