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为帝全文免费阅读_孟玉全文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列表_(臣女为帝)
时间:2023-02-10 18:02:10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萧氏看够了,唤阿灵起来。阿灵怯生生地看我一眼,只是我余怒未消,面上表情也不好看,她又是一个哆嗦,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萧氏并不着急,亲自下了座位,将阿灵拉起来,语气和缓温柔:「灵儿从此住到我的院中,也跟着你哥哥们去读书。好孩子啊,何必妄自菲薄,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主母问她:「你错了吗?」
阿灵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却仍旧不敢说话。
萧氏的目光温柔专注。
阿灵低声说:「我没错。」
「大点声。」
「我没错。」
父亲也露出和缓的笑意。
阿蛮回来了,对我点了点头,我说:「主君,娘子,灵儿今日受惊了,让她回去歇着吧!」
萧氏看向父亲,见父亲点了头,她才温柔地说:「灵儿,歇着去吧!今日便搬到我的院子中,不要怕,阿父和阿母都在。」
阿灵被使女带下去了,而宋姨娘却还跪在地上,不知何时迸发出力气,扑到父亲的脚下,哭求道:「主君,主君,灵儿是妾的命啊,您不能让娘子把灵儿带走。」
父亲踢开她的手,道:「主母理应管教子女,你将我的女儿带成这样,这笔账,还是看主母该如何发落你!」
他看我一眼,道:「阿玉,随我来!」
我道了声「是」,便跟上了。
将所有的繁杂事扔在了身后。
萧氏望着父女二人的身影,叹了口气。她今年不过二十五六,娘家落败得早,她带着母亲独自支撑门户,后来嫁入这博远侯府,虽然人情练达,自信也有才干,可处理这一大摊子事,还真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明明年华正好,却觉得自己即将未老先衰。
看着几乎要哭昏过去的宋姨娘,她对使女说:「寻几个粗壮嬷嬷来,将宋氏堵了嘴关到北院,即日起为灵儿抄经祈福,不得踏出一步。」
使女领命而去。
我以为父亲会带我去书房,却没想到,父亲带着我登上了城楼。
永原城中自有宵禁,可谁敢阻挡刺史的车马?
雪下的越发地大,城内一片空茫茫,唯独更夫打更的声音被拉得很长。
我望着城内的屋舍,偶尔有几家灯火,想必百姓是存够了过冬的柴草,不必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勉强取暖了。
登上城楼,父亲的肩上头上尽是雪花,我也不遑多让,父女二人站在一起,倒像是两个雪人。
父亲问我:「阿玉,你看到了什么?」
我努力睁大眼睛,只有白雪映出的光。
「阿父,儿愚钝。」
我诚实地回答。
父亲叹道:「你可知为父如何起家的?」
我知晓。
孟家虽出自云川孟氏,阿父却并非以家族恩荫授官。
昔日阿父一脉因着家主无能,产业败落,兼之早逝,孤儿寡母受尽了欺凌,全仗着祖母自立,靠着一手好女红勉勉强强将阿父拉扯大,一双眼睛便是这样生生熬坏的。
长大的阿父读书不成,又不甘埋首田间,索性离家投军,立下志向要当顶天立地的男儿。
彼时这大胤正是水深火热之际。内有叛乱,外有蛮夷,阿父生有凌云志,兼有好胆识,战场之上屡立奇功,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番事业。
彼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却惹了皇城中的圣人忌惮,寻了借口卸掉阿父兵权,阿父带着姬妾儿女南下,当了越州刺史。
如今在越州已治理三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百姓无不歌功颂德。
父亲并没有等我的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儿,向氏三郎丰神俊雅,闺中少女无不爱之,虽有不妥,你又何故将他弃如敝履?」
的确如此。
越州虽然偏远,但胜在广阔,永原向氏也曾跻身《世家录》的头十位,这些年虽有落魄,但在外人看来却也是门第高华,家中子弟芝兰玉树,满门锦绣。而向氏三郎虽无意出仕,为人放纵轻狂,才情斐然,加之容色俊美,若非我阿母当年上京,同向氏娘子一见如故,互许婚姻,只怕也轮不到我去嫁他。
我道:「永原城、越州,乃至上京都以为向三郎乃是春闺梦里人,在儿看来,他不过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吧了!」
父亲不置一词。
我道:「当年阿母同向氏夫人互许婚姻,定的是向氏子与孟氏女。可孟氏女并非儿一人,向三郎若是爱重阿灵,大可上门向阿父禀明缘由,阿父并非顽固不化,儿也并非痴心情爱之人,何愁不能成就好事。可他夜探香闺,意图玷辱阿妹在先。搅扰儿及笄,辱孟氏名声在后。此等人,扯着轻狂不羁的大旗,行的却是无情无义的勾当。面上光风霁月,内里糟污不堪,此等小人,儿不齿之。」
父亲这才看向我,看了许久,悠悠笑道:「你不像父亲,也不像你母亲,像你祖母。」
我低声道:「若能类大母三分,便是儿的福气。」
祖母将阿父一手拉扯大,等着阿父回家,为她挣来了诰命夫人。阿父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不是个好儿子,内院里妻妾糟乱,偏我阿母没手段,性子软绵绵的,祖母被烦扰的身体越发地差,没过几年好日子便去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自嘲,阿父纵然不孝,可是子不言父过,如今我的行为,不也是不孝吗?
父亲问我:「你可知向氏三郎何故来访,既无拜帖,又不曾知会父母,急匆匆要同你退婚?」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向氏近年来虽有落魄,祖宗基业却还在,何故向柯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
「请阿父赐教。」
父亲将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我见那帛书镶嵌金玉,质地明黄,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跪。这是圣人的旨意,本该放在家中请出香案日日供奉,为何会被阿父如此揣在身上?
父亲道:「只我父女,不必跪了。」
雪已经停了,我借着雪地的光一字一字看得很是费力,只是看完了,却觉得心凉。
那圣旨上,御笔朱批,命我孟氏女,和亲柔然。
父亲声音淡漠,并不因圣旨的话动怒:「柔然递了国书入朝,令大胤俯首称臣,年年上供,另点了名要孟氏女和亲。」
我的牙齿咬得几乎出血。
父亲是武将,以战争起家,却柔然七百里,复大胤十五城。可班师回朝,换来的是圣人猜忌,如今更是要他的女儿和亲。柔然打的什么心思,文武百官没人知晓?可他们还是妥协了。为了那点功高震主的提防心思,宁可将杀敌有功的将领的女儿送给敌人凌辱,换来勉强的苟延残喘,也不愿意将军权委托我父,去博得朝野的太平。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难道这满朝文武,难道这龙椅上的圣人,竟都是软骨头吗?
父亲道:「你同向氏有婚约,这桩和亲势必落在灵儿身上。恐怕那向三郎打的主意便是同你退亲,如此一来,你是长姐,可担和亲之责,灵儿便可免于祸患。」
我冷笑:「白日我打得轻了。」
父亲问我:「若是你去和亲,该当如何?」
我沉默下来,细细揣摩父亲的意思。
我是阿父嫡长女,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唯独我和阿兄是由阿父亲自教导的。后阿母遇难亡故,我带着胞弟逃难千里寻到阿父,阿父更是令我饮食起居都在他院中,亲自教我弓马,询问我功课。如此偏爱,他必定是不愿送我和亲的。
只是,阿父询问的缘由又是什么呢?
阿父愿意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风声起了,我道:「若儿和亲,侥幸存活,至多五年,柔然便有了一位汉人的王太后。」
父亲大笑:「到底是我儿,永不会囿于眼下。只是阿父问你,若阿父不愿送你和亲,该如何解开眼下的困境?」
我思索片刻,道:「儿有三策!」
「讲。」
「若是下策,便请阿父立刻为儿定亲,或寻人替嫁,或令灵儿和亲。」
「若是中策,便请阿父入朝辩论,依仗仅剩的兵权和声望裹挟圣人。」
「若是上策——」
父亲目光炯炯:「上策何解?」
我在方才的席上吃了两杯酒,一定是醉了。
或者是疯了。
我俯身下拜,血液在沸腾,我听着自己说:「若是上策,便请主君反了。」
我跪得膝盖生疼,纵使身上穿得暖和,却也挡不住无缝不入的北风,连骨头都冻住了,可血液却还是滚烫的。
我父大笑,亲自扶我起来。
父亲征战沙场时我尚未出生,可此时我却看到了那个盖世英豪。
他说:「那便反了!」
次月,天使携圣旨而来,封我为郡主,令我和亲柔然。
我父大怒,以其假传圣旨为由斩首,祭我孟家军大旗,我随父再登城楼,身着戎装,英武不输男儿。
他指着城外驻扎的三千将士,道:「人谓之王师,吾谓之佞臣。」
那天使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为首的主将恼怒万分,却畏惧永原城兵强马壮,城墙高耸,好言相劝:「侯爷,您如此藐视皇威,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站在城墙上,如男子一般揖礼:「郑将军,昔日战柔然,你同我父尚有同袍之泽。今日陛下受奸人蒙蔽,朝有奸人;强令我出关和亲,兼有国耻。将军任由奸人蒙蔽圣听祸乱朝政,此乃不忠;用你保家卫国的本领,带着你的士兵去威逼你的同袍将女儿送到柔然任人侮辱,此乃不义。阿父在家中常对我兄弟言说当年之事,每每听到便觉热血沸腾,更是十分钦慕将军德行高尚,今日方知,将军不过如此,乃是阿父识人不清,错认忠奸。」
郑将军似乎颇为恼怒,吼出的声音都带着颤:「我与你父乃是同袍,你父未曾开口,你这小儿却敢越俎代庖?」
我道:「阿父乃是世间英豪,将军这不忠不义之人岂配同阿父对话?」
郑将军大约是十分生气的,只是嘴硬道:「于你一人换社稷安宁,某虽不义,你可曾有忠?」
我只笑道:「于我一人换社稷安宁,自然划算,只是不知将军是否读过《六国论》?却又不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此句何解?」
郑将军被我说得以手掩面,想是无颜面对我父。
只是我父女二人不肯出城,又有天使的头颅挂在墙上,虽然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可谁都知道:孟家,反了!
既如此,那便如此!
猎猎风声,我只听父亲爽朗而笑:「吾儿,怕否?」
我握紧手中的弓,声音铿锵有力:「儿不曾畏惧,以女子之身直面此等盛景,虽死无憾。」
父亲道:「为父同我儿打个赌,便赌这眼下的困境。」
我问:「可有彩头?」
父亲:「若你赢了,阿父送你一件礼物。」
「若儿输了?」
父亲笑:「你不可能输。」
我不可能输。
我的目光瞄准了那城下的主将,他是我父昔日战柔然的同袍,是千军万马中拼杀出的将才,是我父八拜之交的好友,是逢年过节送来节礼的叔父,是与我父把酒话当年的知己。
但也是他力主送我和亲,是辱我国门的刽子手。
我松开了弓弦。
破空之声在风中消弭,那身躯倒下时面上仍带着错愕,黑暗袭来,他的耳中听得了最后一句话。
「将军,汝妻子父母,吾养之。」
世人皆知,博远侯昔日惹圣人忌惮,兼有小人挑拨,最终解下兵权,外放为官。圣人格外开恩,恩赏保留八百府兵。
若是要威逼孟氏女和亲,三千军士足矣。
可无人知晓,越州地域广阔,父亲初来乍到,面对废弛的军队、层出不穷的反贼、民不聊生的城池,是用了如何的铁血手腕才将越州治理成如今的模样。
更无人探究,那些反贼被擒后,究竟去了何方。
郑将军被我一箭射杀,余下的将士乱作一团,可他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想必早已作了安排。他死后,他的副将立刻顶替了主将的位置,下令攻城。
父亲感叹:「到底是伯先,真真切切有几分才干,手下的将士倒有些不同凡响。」
伯先,是郑将军的字。
我无力去分辨父亲的话,只被这拼杀的场景刺激得头皮发麻,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能亲身而去厮杀一场。
父亲瞥我一眼,对扈从道:「取我的枪来。」
扈从片刻便回,父亲将长枪扔给我,道:「这便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我对着父亲行了个军礼,父亲对我说:「拿上它,出城,若是赢不了,也不必回来。」
我下了城楼,跨马出城。
副将是一个面容坚毅的人,我不认识他,却知道他有本事。
若非没有本事,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迅速反应过来,接替了主将的位子。
我对他一礼,道:「将军,小侄无礼,今日冒犯,还望将军海涵。」
他摇头,道:「各为其主,何谈冒犯。女郎请!」
我应声而上。
枪为百兵之主,今日虽新到我手中,却犹如相伴多年,极为顺手。
那副将甚有本事,与我战了几个回合,互有胜负,我沉着地坐在马上,马儿打了个响鼻,他冷静地望着我。
「你和我见过的女郎都不同。
「好孩儿,今日,我来教你如何与人战。」
我的枪法是我父亲所授,眼前的人有能力、有战功,有与人对战的经验,可是几个回合后,他被我一枪挑落马下。
他的面容一如已死主将的错愕,可是没有机会去问为什么,我将他的头颅高高挑起,士兵们终于畏怯了。
主将死了,副将死了,再无统领之人,士气一再跌落,终于有人丢下了手中的兵器,四散奔逃。
今日之战,我胜。
夕阳西下,天地之间,我横枪立马,回身看向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