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我几乎迷失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半晌没有说话。谢珩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我的头发:「罢了,你还不懂,朕慢慢教你就是。」谢珩扶着我站起身,又从桌上捡起那枚珠花,放进我手里:「你就当今日没有同朕说过这些话,照他们说的,每三日往茶水里放一粒。」我看着他,严肃地摇头拒绝:「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谢珩动作很轻,一点点挑开我的衣襟,露出肩头还在愈合的伤口。
冰凉和轻微的疼痛一并袭来,我被这种感觉猛然拽进回忆里。
那天下午,弟弟抢了我的砍柴刀,柴火还没劈完,我着急去抢,他就一刀砍在了我肩头。
血流如注。
我痛得叫出声,刚推了他一下,娘就出现了。
她高高扬起手,重重打在我脸上,呵斥道:「小草,那是你弟弟!他才多大一点,能用多少力气,你这赔钱货,怎么这么歹毒的心思啊!」
为了惩罚我对弟弟动手,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
「你要记住这种痛。」茫然间,我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道握住我的手,谢珩的嗓音低低响起,「桑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算你恨他们,你想杀了他们,也没有错。」
是这样吗?
我几乎迷失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半晌没有说话。
谢珩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我的头发:「罢了,你还不懂,朕慢慢教你就是。」
谢珩扶着我站起身,又从桌上捡起那枚珠花,放进我手里:「你就当今日没有同朕说过这些话,照他们说的,每三日往茶水里放一粒。」
我看着他,严肃地摇头拒绝:「我不会给你下毒的。」
谢珩眼神里多了点无奈:「桑桑,朕又不是傻子,不会喝的。」
谢珩批完最后两份折子,跟着我回了悬铃宫。
这天晚上,他仍然是搂着我睡的。淡淡的冷冽香气传入鼻息,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他:「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谢珩睁开眼睛,微微低头看着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答不上来。
事实上,谢珩从来没说过他要杀我的话,但我却始终记得,我进宫的第一个晚上,他停在我脖颈间的手指,冰凉又危险。
拧断我的脖子,大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他最终没有动手,反而封了我美人,让我住很大的宫殿,待我极好。
好到我人生中前十三年的快乐加起来,也不及这两天。
没等到我的答复,谢珩又重新闭上眼睛,搂着我的那只手更紧了些:「桑桑,你很诚实,朕喜欢诚实的孩子,不会杀你的。」
他说他喜欢我。
真好。
我小声说:「谢珩,我也喜欢你。」
第二天早上醒来,谢珩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见我睁眼,他勾了勾唇角,忽地俯下身,嘴唇轻轻擦过我脸侧。
我耳尖微微发热,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一支金灿灿的、看上去就很贵很贵的金步摇。
「这上面红翡雕刻的花,就是你的名字,扶桑。」谢珩把步摇放进我手里,重新直起身,「等会儿让橘夏给你梳头,就可以插上。桑桑还喜欢桐妃的衣服和鞋子吗?朕等下就安排人送过来。」
谢珩去上朝后,我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细细摩挲那支步摇。
趁着橘夏安排早膳的空当,那个小宫女又一次出现了。
在她开口前,我赶紧说:「昨天我去御书房时,已经将第一粒药放进了皇上茶水中。」
她看起来很是满意:「你爹娘和弟弟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这倒是无所谓。」
她皱起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这么回去禀报大少爷吧。」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抬眼看着她:「我需要萱草,你去尚典司取一些回来。」
她眼中掠过一丝轻蔑,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橘夏的声音:「美人,早膳已预备妥当了。」
然后我就欣赏了一场近距离的变脸表演。
「是,美人,奴婢这就往尚典司去一趟。」
她低眉顺眼地退出去,橘夏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一瞬,转过头来:「美人需要什么东西?若是不放心抱月,奴婢替您去取。」
「没事,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花草。」
我一直犹豫到晚膳时分,终于开口问橘夏:「皇上的身体,是不是不大好?」
橘夏盛汤的动作一顿:「美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吃过饭,谢珩也不看奏折了,说要教我认字。
他握着我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我和他的名字,又问我:「桑桑还想学什么字?」
我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平安健康。」
「谢珩,我希望你平安健康。」
覆在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谢珩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我的手,写下了平安健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瞬,他猛地将我推到一边,然后吐出一大口血来。
猩红的颜色在纸面铺开,模糊了那四个字。
无限的凉意和细密的痛翻滚上来,在谢珩倒下去前,我用力扶住他,转头高声道:「付公公!!」
太医来得很快,可他来时,谢珩已经昏迷过去。他躺在床上,脸色是病态的惨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付公公转头看着我:「桑美人,您放松点儿,皇上会没事的。」
我才发现自己紧张得裙角都要被揉烂了。
我还没应声,太医已经诊完脉,转头严肃道:「是中毒。」
一瞬间,我呆在原地。
付公公和太医的声音顷刻间变得很遥远,像是从另一个地方传过来的,模糊不清。
「皇上之前吃了什么?取过来我看看。」
「桑美人送来的晚膳。」
「这鱼汤面中被下了鸩毒,所幸皇上用得少,中毒不深,但从前中毒后身子便一直不好,此番波折,恐怕愈发沉疴难起……」
谢珩的声音忽然破开迷雾,传进我耳中:「桑桑,你在发抖吗?」
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有太多话想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
犹豫间,谢珩已经撑着床边,艰难地坐起一点,然后冲我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付公公扶着谢珩,让他靠在床头,那双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指尖也是冰凉的。
「桑桑,你想说什么?」
谢珩的声音很虚弱,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已经与方才教我写字时有了天壤之别。
付公公盯着太医出去开药方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我咬着舌尖,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谢珩,要不你还是把我送出宫吧。」
「桑桑,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坐到我身边来。」
我在床边坐下,望着谢珩苍白的脸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揽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为什么要道歉?桑桑,毒是下在你带过来的鱼汤面里的,这东西本来是你的晚膳——你有没有想过,下毒之人真正想害的,其实是你?」
我当然是想过的。
如果我是吃过晚膳才来御书房找谢珩,那碗鱼汤面进了我的肚子,如今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可……是我也比是他要好。
「桑桑,朕要教你一件事,在事态尚不明朗的时候,在责任并不在你的时候,不要认错,不要着急把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很轻柔地替我解开缠绕的流苏。
「这些事,本来该由你爹娘教你。但如今朕给你起了名字,再教你这些事,也属正常。」
我趴在谢珩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他:「但也不一定,是吗?」
「什么?」
「谢珩,你骗我。」我说,「如果他们要害的是我,不会只在鱼汤面中下毒,况且晚膳是橘夏一直盯着的,他们没机会动手。只有我去小厨房蒸蛋羹的时候,橘夏跟着过去了,他们又听到我说要把鱼汤面也带过来,才有机会下毒。」
谢珩叹了口气,指尖蹭过我下巴:「好聪明的小扶桑。」
我咬了咬嘴唇:「这一次,还是丞相府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