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人怒了。

新社会都成立那么多年了，想不到还有这些暗沟里的老鼠！

竟然还敢残害他们的孩子，该死，死一万次都是便宜他们了！

而苏队长还说，上面的人因为这件事，还查出了一些二鬼子。

……

清晨，叫醒水渠村的人不是劳作的晨鸡，而是阵阵高鸣的警笛声。

“咋这么多警察来老李家啊？”

“你不知道吗，老李家的有个外甥女，那外甥女的叔叔好像是二鬼子！老李家的和她外甥女的关系一直不错，谁知道她是不是！”

“二鬼子？！我的娘，吃华国的穿华国的，还做着小日本的走狗？真没良心！”

老李家的媳妇被从大门带出来，一大块新鲜的臭狗屎就扔到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烂菜叶子泥巴也朝她招呼。

一阵阵激烈的骂声响起，小日本在每个华国人的心中，那就是至死仇人，面对仇人，自然是大刀朝头上砍去，恨不得挫骨扬灰。

老李家媳妇忍不住嚎啕大哭：“我是被连累的啊！我要是知道张茜是二鬼子，我就不和她来往了！”

但说什么都晚了。

她不光和张茜的关系好，还为了张茜，专门去打听了顾绵绵是不是小霉星，张茜为了把顾绵绵送走，走了她二鬼子叔叔的关系，要把顾绵绵弄走去做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啊。

做实验的研究所就在几个山头之外的地方，那是全部东部人的噩梦！

“带走。”

苏队长对老李媳妇的遭遇视而不见，挥手让众人先开着吉普车走。

“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不了，我还有点事情。”

送走了一行人，苏队长转身朝顾家方向走去。

林爱国正在人群中组织大家唾弃老李家媳妇，一不留神回头看到了苏队长。

最近，苏队长和顾家的关系很近啊。

他眼睛一转，悄悄跟了上去。

顾家人正在吃早饭，没有人出去看热闹。

四个孩子三个大人吃的窝窝头，喝的玉米碴子粥，就着一小盘酱菜，吃得可香了。

苏队长肚子打起了鼓，连夜把张茜审讯出来，立刻就马不停蹄的来抓人了，别说早饭了，晚饭都没吃。

“苏队长来啦，一起吃点？”顾堂平邀请道。

苏队长实在忍不住玉米碴子的香气，笑着点头，“吃点？”

顾黎山立刻去厨房拿来了碗筷，顾绵绵去搬来了小凳子。

原本就不大的四方桌，此时更是挤得满满当当。

顾堂平问起事情的进程，苏队长挑着能说的告诉他们，当得知是老李家媳妇把顾绵绵是小霉星的事情告诉的张茜之后，周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这个嘴长的玩意，我就知道她憋不出一个好屁！苏队长，这件事肯定是王大翠告诉老李家媳妇的，王大翠是把这话放在嘴边上的，把王大翠一起抓起来！”

苏队长点头，“如果这件事真的跟王大翠有关系，我们不会放过她。”

周梅这才点头。

苏队长喝了一口粥，目光似有似无地从顾黎川身上掠过。

露出了以前看顾堂平那样的眼神，这可是个好苗子啊，比他小叔还要强。

但可惜，一看这孩子就是很有想法的，而且似乎因为这次领养的事情，有些埋怨上了他，这不，从他进屋之后，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

苏队长心里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顾绵绵。

眼中多了几分喜爱和笑意，这也是个勇敢的小娃娃。

差点被带走的几个孩子都找了回来，最大的说，是顾绵绵救了她们，趁着司机摔晕的时候，带着她们跑路。

就在苏队长愣神的时候，顾绵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苏队长的心里瞬间跟吃了蜜糖一样的甜。

他做下了一个决定，抬头看向顾家人：“关于绵绵，我有个想法……”

门外。

林爱国探头探脑，伸长耳朵想要努力听清楚屋里说的是什么。

这时，屋里的人忽然往外走，林爱国脸上一慌，急忙到旁边的柴火垛里。

苏队长和顾堂平握了握手，“你要是能成为我的徒弟，我保证你的成就比我的还厉害……”

林爱国心中猛地一紧，被这句话砸的晕头转向，连后面的话都没听到。

苏队长竟然想要顾堂平做他的徒弟？！

这可不行！

林爱国咬牙切齿的看了顾堂平一眼，顺着墙根悄悄离开。

“老王，把你的驴车借给我用一用，我去县城有事！”

……

张茜被带走，学校里和张茜有关系的人也被调查，校长因为收过好处，被撤职了。

经过考察，方丽成为了学校校长。

这两天，方会计两口子听的喜气话没有两千句，也有一千多句了。

和大狗的那段令人说闲话的过往，好似一下子都消失了。

方嫂子说这都是沾了顾绵绵的福气，可把周梅顾海吓了一跳，以为绵绵是小福星的事情被发现了。

“我知道不管是抓住间谍和鬼子，绵绵一个小孩子也起不了作用，都是巧合，但这些事情里绵绵都参与了啊，我常听老人说，有的小孩子头三年，是有送子娘娘保佑的，还真是！”

周梅和顾海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对！就是这样的，有送子娘娘保佑呢！但这话咱可不兴往外说啊。”

“当然不能说，这要是被人听到，还以为我宣传封建迷信呢，哈哈哈！”

方嫂子爽朗的笑容传遍了整个院子。

……

“绵绵，吃这个糖？还是那个糖？”

顾堂平正带着顾绵绵在供销社买东西，就见顾绵绵身子拼命往前扑，吓得他赶紧抱紧。

“绵绵，你咋……”

“在这买东西呢。”

熟悉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堂平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来。

方丽走上前，握住顾绵绵伸过来的小手摇了摇。

顾绵绵笑得更开心了，张开小胳膊就往方丽怀里扑，这突然一用力，吓了顾堂平一跳，下意识上前一步抓住她。

砰！

两个大人阴差阳错地撞在了一起。

呼吸近在咫尺，几乎交缠。

但下一秒，二人唰地一下分开。

方丽低下头，脸颊有些红，顾堂平不敢看她，耳朵根子通红一片。

气氛一时间尴尬的有些异样。

而“罪魁祸首”顾绵绵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笑得可开心了。

“那个……恭喜你啊，要成为校长了。”顾堂平结结巴巴地说道。

方丽轻声道：“谢谢。”

随即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来往的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

干啥呢这是，离着有五六米，就跟俩木头桩子似的。

方大嫂下工回来，看到方丽喊了她一眼。

方丽看向顾堂平，“那我先走了。”

“好，祝你以后前程似锦。”

顾堂平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话。

方丽一怔，旋即笑着点头。

而就在她转身之后，没有看到顾堂平眼底唰地腾起的火焰。

她戴了红色头花！

虽然自己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但红色头花可以！

顾堂平笑得跟个傻儿子似的。

没有注意到一双阴鹜的眼睛正满含恶意地朝他看过来。

叔侄俩回到家，周梅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

“绵绵，陈先生生病了，刚才你爷去牛棚了！”

是牛老先生过来找的顾海，说是陈奇下午突然吐了血，整个人都晕倒了，顾海一听，等不及天黑，带着药箱就赶了过去。

等到顾堂平带着顾绵绵和顾黎川兄妹俩赶到的时候，顾海已经熬好了药，给陈奇服了下去，诊断结果是心神郁结，忧思过重。

顾绵绵也探了脉，跟顾海的想法差不多。

牛老先生长叹一口气，老泪纵横，“小陈这孩子心思重，都八年了，他心里还咽不下这口气。”

当年那场浩浩荡荡的运动，至今想起来都令人心脏发颤。

“其实，小陈还有个女儿，他一直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全家，他被带走之后，家人全部不知去向，那襁褓中的小婴儿也不能幸免，后来他辗转得知，他的妻子为了保护女儿，把女儿给了一户人家抚养，可他不放心啊，总想着能亲自去看一眼。”

大人们连同顾黎川都沉默起来。

亲自去看一眼……这谈何容易，比登天还难！

这时，床上的陈奇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么多人，他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归于平静，没有和平常一样撵着他们走，就好像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顾绵绵走过去，从兜兜里拿出奶给她做的小手帕，擦了擦陈奇嘴角的血迹。

陈奇转头看她，顾绵绵双手比画着什么。

牛老先生问：“绵绵这说啥呢？”

顾黎川解释：“妹妹说，为什么会去不了呢，是因为陈先生没有自行车吗……妹妹又说，小叔的自行车可以借给陈先生。”

顾海苦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得太简单了，这哪里是个自行车的事啊！”

顾绵绵奇怪地看爷一眼，又比画了一下。

“妹妹说，想见谁就去见谁，这有什么难得，就像当初她想来找我，不也是从林家爬出来的吗，陈先生身上也没伤，为什么不能……”

顾黎川心中一惊，原来他第一次见到妹妹，是妹妹从林家爬出来的？！

大人还是觉得顾绵绵想得太简单，但床上的陈奇眼睛却是猛地一亮。

是啊，他想见女儿，为什么不能去？

就因为他是个黑五类，不能出牛棚？

可笑，被囚禁在这里，不是他的错，他为什么要承接重重痛苦！

他要去见女儿，现在就去！

听到陈奇的决定，除了顾绵绵和不知道想什么的顾黎川之外，其他人都觉得。

陈奇疯了。

……

“苏队长，我叫林书哲。”

下班的路上，苏队长的车被一个从巷子里冲出来的小伙子拦住。

林书哲？

苏队长在脑袋里回想了一下，矮矮的胖乎乎的，有点眼熟。

他点了点头：“你有什么事情吗？”

林书哲笑道：“我父亲是水渠村的村长林爱国，我听说您最近有意想要收一个徒弟，您看我怎么样？”

苏队长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伙子有点面善呢。

“不好意思啊，我最近没有收徒弟的意向。”苏队长对着林书哲点了点头，绕过他就要离开。

林书哲可不相信苏队长的话。

他爸明明听到了苏队长有想要收顾堂平做徒弟的意思。

“苏队长，我很能吃苦的，观察力也很灵敏，比某些人强多了，不相信的话您可以考考我，刚才咱们身边一共走过了多少人啊？”

苏队长笑了，“真不好意思，我目前不想收徒弟。”

说着，他强行掰开林书哲握着车把的手，离开了，一边骑车一边嘀咕，林爱国看起来挺正常的，怎么生的孩子却神神道道。

比某人强？某人是谁？

林书哲站在原地，阴鹜地看着苏队长离开的方向。

什么不打算收徒弟，分明是看不上他，觉得顾堂平比他好！

顾堂平那个狗杂碎怎么能比得上他！

林书哲攥紧手指，阴险地笑起来。

行，你不收我，那我就让你来求我！

林书哲转身回了家，焦急等待的林爱国急忙迎上去，“儿子，咋样了？”

“爸，现在公社里空出了一个领导的位置，你想不想尽快坐上去？”林书哲没头没尾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林爱国一怔，重重点头：“想啊！我做梦都想！”

把林爱民捆着送去警察局之后，公社领导表扬了他大义灭亲的精神，还带着他四处传达这种为集体舍个人的高觉悟，他当时觉得公社领导看自己的眼看都透着一股子欣赏。

而后来公社领导亲口对他说，想要他做自己的下属，这意思就是把他提拔去公社呗！

可是这都已经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书哲眯起眼睛：“那你接下来听我的，我可以让你尽快坐到公社的位置。”

林爱国一向很信任自己这个上了五年高中的大儿子，当即重重点头。

“好，你说，爸听着！”

……

黑夜。

一辆自行车从水渠村的山道上离开，不一会就融进了黑暗之中。

牛老先生抹着眼睛，“去看看吧，看看，这心里就放心了。”

顾海拉住牛老先生的手，“你放心，牛棚里的活我会让老二过去帮着你做的，这段时间我们一定要闭紧嘴巴，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陈先生离开的事情，要不然的话，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