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说是谁舌头烂了，原来是姨母啊！”苏汐景从屏风后走进厅堂，一眼看向安阳伯老夫人，“听闻你家大房夫人闹和离，二房打架打到街上，三房八个外室，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有脸管别人家的事。”

安阳伯老夫人脸一青，不过她硬咬着牙忍下去了，转头对老夫人道：“姐姐，你脾气性子太软了，才教儿媳这般猖狂，敢跟长辈这般说话。”

老夫人正要开口教训苏汐景，被她瞪了一眼，当下咽了一口唾沫。

“母亲，她说为了侯府好，可你见到好了吗？且看今日这闻喜宴，其他世家可来人了？”

“这……”还真没有！

八大世家同气连枝，虽靖安侯府没落了，但其他世家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的，可今日却没人来。

这样一想，可能真是被近日的流言所累。

“姐姐，事到如今，休了她才是正理。”安阳伯老夫人见老夫人有些犹豫，敲了敲桌子，“想想子安，想想你那孙子！”

老夫人点头，再看向苏汐景，“苏氏，今日便让子安给你一封休书，你若识相的，最好把嘴巴闭紧。”

苏汐景冷笑，“想让我闭嘴，可能吗？”

“苏氏，你不要脸，侯府还要脸呢，也不知怀了谁的野种，还敢这么横！”安阳伯老夫人说着看向刚进来的苏夫人，“你还是礼部侍郎府出身，你爹娘就是这般教你的？”

苏夫人上前，沉眸看了苏汐景一眼，“若她真干了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我侍郎府给你侯府赔罪。至于她腹中的孽种，休想留下！”

苏汐景听了这话，只觉浑身发冷，从何时起，母亲再不是以前那个爱她护她的母亲了。

正这时候，宫里突然来人了。

众人急忙去前面接旨，原是太后的懿旨。

前些日子紫云庵后山山崩，太后当时带着几位官眷住在庵里，事发太急，没能躲开，亏得苏汐景救了她。

那两日凶险至极，太后夜里梦到天降白虎，而后她们逢凶化吉。

太后请高僧解梦，说是白虎转世就在苏汐景腹中，乃是扬我朝军威和国运昌盛的象征。

特命靖安侯府仔细照拂，保白虎子平安降世。

苏汐景愣了一愣，这才接旨。

那晚她和太后说的是给这孩子入侯府族谱的事，哪是什么白虎转世这离谱的说法。

她再一想，定是陆砚捣鬼了。

苏汐景接旨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众人，扫了一遍，最后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见懿旨犹见太后，那便当着太后的面，您跟大家说说，我腹中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谢家的子嗣？”

老夫人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忙道：“是是，子安很早就回京了，只是一直住在城郊而已。”

苏汐景又看向安阳伯老夫人，“对了，你刚还骂我腹中所怀是野种吧？”

安阳伯老夫人脸色一白，太后刚封的白虎子，她骂野种，若传到太后耳里……

“苏氏。当姨母说错话了，好不好？”

“您与我有旧怨，大家伙都是知道的，您乱编一气，毁我清白，弄得满城皆知，您一句说错话就行了？”

安阳伯老夫人迟疑了一下，接着往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我烂舌头，胡言乱语的，那些流言都不是真的，大家伙只当没听到啊！”

经过此事，至少侯府当众承认了这孩子的身份，而且白虎子的身份也是孩子的一张护身符。

只是多少有点离谱。

但当晚，盛京城内很多人听到了虎啸，还有人看到白虎，虽然一闪即逝，但好些人看到了。

这还没什么，而在第二日朝会时，镇北关突然传来与北金在沙沟河一战，并大获全胜的捷报。

朝廷还在恍惚，咱大荣什么时候跟北金开战了，下一刻又被这捷报鼓舞了。

自北征一战后，大荣元气大伤，一直臣服于北金，常年上供，夹着尾巴过日子。甚至北金还干涉大荣内政，和太子里外勾结，但皇上不主战，一直忍着这口窝囊气。

这一次，可算是解气了。

于是没人追究镇北关私自出兵的事，只说是白虎转世，正是扬我军威的象征。

这前后，竟也联系上了。

于是皇上一高兴，赏了侯府很多金银财宝，兵部还给谢子安安插了一个闲职。

这一下，老夫人和谢子安不憋屈了，一个抱着金银不撒手，一个腰杆都挺直了。

谨烟气得不行，“便宜他们了！”

苏汐景笑，“福气也要有德行的人才能消受。”

“夫人，您怎么起来了？”

“你与我梳妆吧，我要出门一趟。”

秋意渐浓，长街上枯黄的叶子落了一层。

苏汐景下了马车，远远看到城门前的老槐树下，那人仰脚躺着，嘴里叼着根树枝。

而他旁边有个乞丐，也不知那乞丐怎么烦到他了，起身给人家要饭的碗给踢出去了。

一下碎成好几掰，那乞丐懵了一下，随即脾气也上来，二人就打在一起。

苏汐景有点没眼看，曾叱咤风云的大奸臣，现在都沦落到一个乞丐都敢打他的地步了。

苏汐景让谨烟去买了一个新碗来，而后朝着那槐树下走去。

槐树叶积了厚厚一层，犹如黄毯子一般。

风吹过，几片落叶在她面前打着旋落下。

二人打累了，一个继续悠哉哉的躺着，一个捧着碎碗在几步远的地方生闷气。

“你这人狗脾气，活该当一辈子看大门的。”那乞丐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

陆砚晃着二郎腿，“看大门好，看大门妙，看大门汪汪叫。”

“没志气！”

“你一个要饭的骂我没志气？”

“要饭的怎么了，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去宫里要饭呢。”

陆砚哼了哼，“宫里的饭不好吃。”

“腻的不想吃了。”

“吹牛。”

乞丐是个有志气且心胸宽广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他见陆砚搭理他了，又想凑上去，但被他瞪了一眼。

“滚远点！”

“这是我的地盘！”

“以后是我的了。”

“你不要脸！”

“你他娘有完没完了！”

陆砚气得坐起身，一眼看到了走过来的苏汐景，眸光沉了沉。那乞丐也看到了，刚想上前讨钱，发现碗碎了。

“你砸我饭碗，等于断我生路！”

苏汐景走上前，从谨烟手里拿过那新碗，稍稍弯腰给了那乞丐。

“老伯，这是赔你的碗。”

乞丐愣了一愣，“你是这小子什么人？”

苏汐景摇头，“您拿好。”

乞丐看着崭新的碗，叹了口气，“终究是新不如旧。”

谨烟无语，“这碗是新的，好的，怎么就不如你那旧碗了？”

“那旧碗跟了我十多年了，自是有感情的。”

苏汐景点头，“但碎了就是碎了，您又打不过他。”

“倒是这个理儿。”

苏汐景让谨烟又往碗里添了几个铜板，“我再给您开个张，希望您有了这新碗以后财源广进。”

乞丐乐了，“讲究！”

他捧着碗起身，先回头瞪了陆砚一眼，走之前又对苏汐景道：“你这姑娘有礼貌，但还是别叫我老伯了。我刚二十八，还没娶媳妇，年纪还小。”

“是……是么。”

看他头上有华发，不过因为脸太脏，看不清面容，又佝偻着腰，很容易让人误会是五六十岁的老翁。

送走了那乞丐，苏汐景让谨烟在远处等着，她朝陆砚走过去。

陆砚先时看她眼神有些恼火，现在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瘫在那儿。

“从京郊大营指挥使到守门将，陆大人一直身居要职，盛京之安危还得仰赖你。”苏汐景淡淡笑道。

陆砚眯眼，“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讽刺我？”

“我跟府上的狗说，你一定要看好大门，这是讽刺吗？”

“还真不是，老子就该当狗。”

“叫两声呗。”

“想听？”

苏汐景挑眉，“叫得好，给你赏钱。”

陆砚哼笑一声，而后起身，一把将苏汐景搂到大槐树背面，低头先亲了她一口。

“你……”

“汪汪！”

苏汐景手都抬起来了，硬是被他这无赖无耻的样子给震住了。

陆砚用拇指在苏汐景嘴唇上揩了一下，“刚才那一下当时赏钱了。”

“放开我！”

“我再给你叫两声？”

“别……我不要听了。”

陆砚勾唇笑了笑，手抚上苏汐景的肚子，“他动了吗？”

还没等苏汐景回答，腹中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什么，也不知脚还是手撑起了肚皮。

陆砚一下瞪大眼睛，“他他……他动了！”

“嗯。”

“他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

“碰巧而已。”

“他一定听到了。”

陆砚弯下腰对着苏汐景的肚子说道：“狗儿子，我是你爹，我给你说，你娘脑子有病，非得要你姓谢，狗屁那个谢。我当然不能同意，你只能姓陆。老子虽然不喜欢你，但你既然是老子的种，就别想给别人当儿子。”

苏汐景沉了口气，果然是他捣鬼，不过太后竟也听他的。

“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落魄了，没人来踩你几脚？”

“呵，谁敢啊。”陆砚直起身，冲苏汐景阴笑道：“也就你敢。”

苏汐景推开陆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

“夜里有人听到虎啸，有人看到白虎是怎么回事？”

陆砚拉着苏汐景坐下，让她靠着树干，而他直接往地上一躺，跟没骨头似的。

“我让人偷偷在西郊的猎场逮了一只老虎，饿他两天，而后在铁笼外吊上一块鲜肉，它对着那块肉叫了一晚上。至于有人看到白虎，我让人在羊皮上画上虎纹，披着在城里转了几圈而已。”

苏汐景翻了个白眼，“白虎转世，你怎么想到的，但凡脑子正常的都不会信！”

“那位脑子可不正常。”

“谁？”

陆砚哼了哼，“反正我是为了保护孩子保护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那北境捷报又是怎么回事？”

“巧了呗。”

苏汐景哼了声，“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人谋划许久罢了。”

陆砚打了个哈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仗早就打了，还是瞒着朝廷打的，而你一早就知道，捷报也不会来的那么巧，想来是被你拖延了几日，等太后懿旨送到侯府，你才借着白虎转世一说，让皇上及朝中大臣认为大荣运势来了，这次捷报就是顺应天意的，从而皇上不会再追究镇北关私自出兵一事。”

她虽是这么说，但实在不敢相信陆砚胆子竟然这么大，敢瞒报边疆战事，敢瞒报军情。

他就仗着陆家九族死光，只他一人是吧！

想到这里，苏汐景气得踢了陆砚一脚，“你怎么能利用孩子！”

“我和我儿子互相成就。”

“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陆砚笑了笑，“老子给她一世富贵。”

苏汐景挑眉，“你以前不是不想认这孩子？”

“你都生了，我还能不认？”

苏汐景想到上一世，他一直执拗的希望她给他生个孩子，可她总觉得对不住第一个孩子，也不觉得她和陆砚有未来，所以每次过后都偷偷喝避子汤。后来被他知道了，冷了她好几个月。

这人没那般心狠的，她一直都知道。

“陆砚，谢你这份心了，但你自身都保不住，更别说保护孩子了。”苏汐景撑着树干起身，“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什么白虎转世，我的孩子承受不起，我只想他做个普通百姓，平平淡淡就好。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得警告你，等孩子出生后，我不许你抢回陆家，不许你认他，不许你跟他提我们的事，你野心极大，喜欢干掉脑袋的事，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被你连累。”

陆砚脸色一沉，“你说不许就不许？”

苏汐景沉了口气，“你难道要我死不瞑目？”

谨烟见苏汐景气哄哄的走来，忙上前扶着她，又看那陆砚，站在金黄的槐树下，仿佛融入了这秋景，进入了画中。

走了一段，谨烟才说道：“姑娘，我发现侯府那些人那么坏，您也不气，倒是这陆大人，每次都把您气得火冒三丈。”

苏汐景想说跟那些人生气不值得，但跟陆砚生气就值得？

她叹了口气，摆手不想再提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