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长。
这一晚,宋钦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脑海中总是时不时响起那句:绾绾,我想娶你为妻。
这句话,好像漫过记忆的层层波涛,席卷而来。
似乎很多年前,记忆中,有一个少年,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脑海中就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那人的脸。
她想,她就快要忘了,忘掉从前,忘掉现在,最后,连她自己是谁都会忘掉。
也会忘掉,今晚的平安,她的平安。
“平安,平安……”
光是这样叫他的名字,她心里都如此雀跃,却又隐隐失落。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多好。
药谷东厢,顾听澜的住处直到深夜也还亮着灯。
他跟前的书案上放着的,便是影卫刚刚送过来的,关于傅司宸身份的密奏。
他看完,将密奏狠狠摔在了桌上。
“你这查的消息可否属实?”
暗一半跪着,拱手道:“千真万确,这阵子兖州府尹疯了一样的在找一个人,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画像,属下探查过了,他们要找的人,的确就是当今圣上!”
顾听澜屈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思索了良久才道:“没想到,竟是来头不小,可我爹前些天来信,说信王近日在朝中动作颇多,他这个皇帝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暗一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意,只得试探着问一句:“看如今情形,那位怕是看上了宋姑娘,以后宋姑娘怕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顾听澜心里是明白的。
皇帝看上的女人,还不是最后会带进宫,做他的妃子。
光是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无比窝火。
“他休想!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天下谁不知道,已逝的先皇后下场多惨,他傅司宸分明就是个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东西!”
暗一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半晌,顾听澜冷静下来,冲暗一招了招手:“你去,给兖州府尹暗地里透个信,就说在小药谷见到过画像上的人。”
暗一不敢耽误,连夜出谷去了兖州城。
兹事体大,兖州府尹丝毫不敢耽搁,接到消息便亲自带着府衙官兵前往小药谷。
官兵们来的时候,宋钦蓉正躺在榻上,一边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远远看着傅司宸练剑。
眼见一群人围住了这里,她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御前侍卫总管李维前来,一眼认出了傅司宸,忙上前行礼。
“臣御前侍卫总管李维护卫不力,使陛下陷入险境,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宋钦蓉看着满院子的人跪了一片,整个人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的平安……是皇帝?
她起身站在原地,望了一眼傅司宸,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府尹大人,跟着屈膝也要跪下去,却被人一把扶住了。
傅司宸皱了皱眉:“不需要你跪我,不管我是平安或者任何人,都不用跪我。”
宋钦蓉便十分配合的站在一边,只安静的看着。
整个小药谷因为此事着实喧闹了大半天,最后,傅司宸自然是要跟着李维先回兖州城的。
临走前,一大群人围着他,宋钦蓉连上前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傅司宸也着实走得匆忙,什么话也没留下便离开了。
明明只是走了一个人,可宋钦蓉却觉得,整个药谷都清静了不少。
“平安,我们来下棋吧?”
她喝完药唤了一声,半晌没有人理会,她这才记起来,他的平安已经离开了。
不过也才与那人相处了一月,如今他不在了,她倒觉得有些若有所失。
宋钦蓉这才意识到,她对平安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可是,平安现在是皇帝了,有些事,是她不能多想的。
听说皇帝亲临兖州,赈灾救民,灾情很快稳定下来,一时百姓额手称庆。
宋钦蓉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也着实高兴,只是一晃已经半月没有见过傅司宸了。
她轻咳了两声,想着也许平安成了皇帝,就将她抛诸脑后了,这么些日子,连句话都没有带来。
倒是顾听澜兴冲冲的进门,手里举了串包好的糖葫芦递上前。
“宋姐姐,听说过几日便是你父亲的五十大寿,想必要回一趟兖州城吧?”
若是顾听澜不说,她好像还真要忘记这事了,父亲五十大寿,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无论如何也要回去贺寿的。
她这记性着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点点头:“自然要回去,还得提前几日回去,两位兄长年前才去了外地任职,我最近身体还行,回去陪父亲几日也好。”
第二日,宋钦蓉便让人略微收拾了一下行装,启程回兖州。
兖州本就是宋家老家,宋徵未迁去京都之前,兖州才是宋家根基。
回城路上,道路还是有些许泥泞,零零散散也有几个灾民走在路上,想要进城去。
宋钦蓉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一位老人年近花甲,一身褴褛,步履蹒跚的走在路上,她还没来得及让人顺便捎他一程,下一刻,老人便忽然晕厥过去。
她连忙叫停马车,下车看了看,才发现这人在发烧,脸色也难看得吓人。铱驊
眼见老者孤身一人,她实在不忍便吩咐人将老人送去小药谷医治一番。
马车到兖州花了大半天,一进城,宋钦蓉便听见路上百姓大都在夸如今圣上多么多么贤明,有多爱民如子。
她还在想,这几日回兖州,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傅司宸一面。
回到宋家老宅,刚到门口便看见一小队官兵抬着各种礼品往回走。
而她父亲宋徵站在门口,显然脸色十分不好。
见到她回来,宋徵才转怒为笑。
“绾绾,你不是在养身体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父亲,女儿身体好了些,回来住两天。”她看见送礼的官兵走远,这才压低了声音又问,“刚刚那些官兵是来做什么的?”
宋徵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皇帝亲下兖州,刚才那些东西是皇帝让人送来的,说是此次赈灾宋家有功,上下来的,让我给拒了。”
宋钦蓉有些惊讶:“主君赏赐,若这般拒了,怕是会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吧?”
可宋徵听完,只是深深看了宋钦蓉一眼,语气低沉:“绾绾,你要记得,傅司宸欠宋家的,这辈子都还你不清,为父如今什么也不怕,只要你能过得好。”
傅司宸?
原来,他不叫平安,叫傅司宸。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格外熟悉,可依旧是半点想不起来。
许是在门口站久了,风一吹便觉得乏力。
宋钦蓉也想不了许多,回自己房间小憩一会儿。
可还未到傍晚,她还是觉得乏力,头晕晕的,像是发了烧。
伺候的婢女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到了夜半,一个小药谷的药师来了府上,说是今日她送去小药谷的老者染上了时疫,兖州城外近日也有不少患上此病的灾民。
药师听了宋钦蓉症状,被引去给她切脉。
切完脉,药师摇了摇头:“宋小姐身体羸弱,极易感染病痛,现下看来,也是染上时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