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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哪里，她都不想再与夜千寒待在一起。
她只想要逃离他。
“我想，你会喜欢这里。”夜千寒轻轻将她拉近了些，坐在她的身旁，“喝点儿粥吧。”
夜千寒将舀了一勺热粥吹了吹，递到璇玑的嘴边。
一如从前。
一勺热粥入喉，温度刚刚好。
璇玑觉得这味道很是熟悉，好像以前也有人喂她喝过。
但绝不会是夜千寒，他不过一心想杀她罢了。
想着，璇玑抬手打翻了夜千寒再递过来的粥。
粥洒在他的衣服上，夜千寒也并未生气，只是轻声询问：“是味道不好吗？”
璇玑声音泛冷：“你既要杀我，又何必做这些无谓之事。”
沉默良久。
“粥凉了，我去换一碗。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夜千寒没有接她的话，起身向屋外走去。
“我曾听说，有的人为了取乐，圈养宠物，再等到它满心信任时，再将它杀掉。”璇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师尊也是这般看我的吗？待宰羔羊？”
“我并无此意。”夜千寒脚步一顿，“我在外布下了法阵，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那你这是要囚禁我吗？就和当初一样。”璇玑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叫你一声师尊，但你可曾教过我什么？这整整三千六百年，究竟是救赎，还是囚禁？”
你既给过我活下去的希望，为何又亲手将它碾碎？
她一定要逃！
闻言，夜千寒脚下一顿，转过身看她：“我不曾教过你？”
“怎么？师尊这是恼羞成怒了吗？”璇玑的言语间满是讥讽，“还是你想说，是我信口雌黄？”
夜千寒看着她的样子，不像是在无理取闹，皱了皱眉，
“璇玑，你可曾忘记过什么？”
难怪见她自重生起，就性格大变，满是戾气。
璇玑愣了下，随即讥笑：“夜千寒尊上，我该记得什么？！”
“记得与否，又有什么要紧，想来都是些无甚紧要的事罢了。”
不重要吗？
夜千寒一时哽住了，继而问道：“你以为那是囚禁？”
“那师尊以为呢？”璇玑反问他，“却邪上不是还沾有我的血吗？”
夜千寒却不知作何回答了。
他想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
即使是在璇玑问他是否会杀了她时，那般回答，也只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也许没人相信，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真的想过杀她。
虽非他所愿，但璇玑却终究是为他所杀。
在这一事实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犹豫片刻，夜千寒还是想问她：
“璇玑，你是不是……恨我？”
璇玑抿了抿嘴唇，良久过后，才吐出一个字：
“是。”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夜千寒也不知自己是究竟是何种心情。
那一瞬间，心像是被什么重击般，伴随着闷痛窒息。
他静站了半晌，沉默离去。
随着“吱呀”一声，璇玑听见关门声，心里其实也并不好受。
她看不见夜千寒是何种神情，也不知自己是否激怒了他。
想来，应当是生气的吧。
夜千寒走后，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很是难受。
应当是伤势未愈的缘故吧。
……
眨眼间，人间已过半月有余。
璇玑伤势也好了大半，只有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夜千寒每日都来看她，还会带一些人间的小玩意儿。
她依旧未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夜千寒并没有任何的不悦，倒真有几分任劳任怨的意思。
这种被他照顾的感觉并不陌生，璇玑有些心慌。
难道她真的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每当她靠近夜千寒的时候，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中更是会燃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不断蔓延。
还有脑海中偶尔突然闪过的模糊画面，是否就是她残缺的记忆。
可是，祭司说过，她未曾失忆。
真相到底如何？
璇玑有些迷茫了。
一阵清风拂过，夜千寒推开门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花香。
“今日的山花开得甚是烂漫，我带你去走走可好？”
“不去。”这话在璇玑听来甚是讽刺。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如何还能赏那番美景？
夜千寒只当她是在赌气，掐了一个灵诀，直接带着璇玑来到了一座山上。
漫山遍野尽是花香。
多日未曾下床，既然来了，那便走走吧。
璇玑向前走去，却差点儿摔倒。
“小心。”夜千寒伸手便去扶她。
璇玑挣开了他的手：“我想自己走。”
夜千寒只好放手，看着她一步步向前摸索。
“这里的花儿想必开得姹紫嫣红，甚是好看吧？”璇玑转过头来问他。
夜千寒看着置身于花海中的璇玑，好像天地都失了颜色。
“好看。”也不知是在说花，还是人。
“是吗？”璇玑小心地摸索，碰到了一棵树，这淡淡的香味，很是熟悉，有夜千寒身上带的花香，“这是桃树吗？”
“是。”夜千寒上前走近，“这里的桃花开了，我为你攀折几枝可好？”
“不必了。”璇玑伸手轻抚了下桃枝，“这里的花开得正好，就不必为我这个瞎子浪费了。”
夜千寒见她如此丧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吃个桃子吧。”他摘下一个桃子递给她，“很甜的。”

不知为何，璇玑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记得，苍梧宫里好像也种有桃树。
千年才开花，如今也不知道结果了没有。
“这是我从苍梧宫带来的。”夜千寒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璇玑接过桃子，这好像比寻常的桃子要大上许多，需要两只手才能捧住：“这是蟠桃吧。”
璇玑忘了桃树是她亲手所种，只以为能与那些仙草种在一起的定然不会是凡品。
如此想来，便只有蟠桃了。
“是。”夜千寒并未否认。
当年，听璇玑说起她小时候食不果腹的日子，夜千寒有些心疼，便偷偷将她从凡间带来的普通桃树，换成了蟠桃树。
璇玑手捧着桃子，却并未放入口中。
她沉默良久，对夜千寒说:
“师尊，你放我走吧。”
无论这里是人间也好，天界也罢。
璇玑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这半月来，她几次三番都想要逃离。
奈何她看不见，行动不便，加上夜千寒设下的阵法，太过强悍，绝非是她能解的开的。
想来，是逃不掉的。
璇玑不知夜千寒到底打算如何，这些日子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就算自己摔东西砸碗，他也并不生气。
他对她很好，可是那又怎样呢？
如今，她只想要自由。
“……好。”夜千寒本来就没打算一直拘着她。
“当真？”璇玑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她本就是不抱任何希望的问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真的答应了。
虽然璇玑看不见了，但透过白绫，夜千寒仿佛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燃起了光，心中未免有些酸涩。
“三日之后，我要为你剔除魔骨。若你愿意，我便放你离开。”
夜千寒顿了顿，“从此天高海阔，我不再过问你的去处。”
“我的魔骨当真能去除？”璇玑有些激动，若是如此，她便能摆脱这宿命，夜千寒也不会再杀她了，“希望师尊说话算话。”
还能再信他吗？
可眼下除了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了却一桩心事，夜千寒抒了一口气，继而又想到了什么：“明日便是人间的上元佳节，你往日最喜热闹，我带你去瞧瞧吧。”
“好。”这次璇玑没再拒绝，这大概是她与夜千寒相处的最后的日子了吧。
……
翌日傍晚。
上元佳节，万千灯火。
夜千寒带着璇玑走在长街上。
“这是在放焰火吗？”璇玑自失明以后，听力渐长。
从前，她流落人间时，最喜欢看的便是这烟花了。
“是。”夜千寒很耐心，“元宵灯会，放了很多焰火，有些状如莲花，甚是好看。”
她看不见，夜千寒便将眼前的繁华景象一一说给她听。
璇玑似是被这种节日气氛所感染，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师尊，我想吃芙蓉糕。”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了这个糕点。
从前，璇玑刚到天界，总是缠着他，说想吃人间的芙蓉糕。
“好，我这就去买。”这馋嘴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样子了，夜千寒的眼里满是宠溺，“这里人多，你小心些，待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待夜千寒离开后，有那么一瞬间，璇玑想就这么跑掉。
但想到自己的魔骨，若不除掉，夜千寒怕还是不会放过她。
还是算了吧，左右不过两日的时间了。
忽然，有一群孩童跑了过来，撞在她身上，将她推入了人流中。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她分不清这里是哪儿了。
因怕她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误伤到人，夜千寒早就封了她的法术，现在的她与凡人无异。
这人群太过拥挤，璇玑不知被谁撞了一下。
在她摔倒之际，一双手拉住了她：“姑娘，可还好？”
虽有些低沉，但能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多谢姑娘。”璇玑借着她的力才勉强站稳。
这名女子穿着黑色的斗篷。
可惜璇玑看不见，斗篷之下，女子抬起头，露出了一抹微笑。
——竟是九公主嫣漓！
璇玑与嫣漓本就相交不深。
加上她刻意改了声线，因此并未认出是她。
嫣漓自是来杀她的。
她苦寻二人多日未果，便猜想，夜千寒可能带她去了人间。
在人间的某处山上，她发现隐隐有灵气波动。
嫣漓前去查看，果真看见了夜千寒与璇玑两人。
怕被夜千寒察觉，她不敢靠的太近，只听见了两人的一些对话。
得知他们要去人间赏元宵灯会，便跟着来了。
待夜千寒离开后，她立刻找机会准备下手。
昨日因离得远，她并未看清，只是从他们的言语间察觉晚漓应当是看不见了。
现下，看到璇玑眼睛上所缚的白绫，嫣漓很是高兴。
她果真瞎了，真是天助我也。
但此处凡人太多，不宜动手。
“姑娘，这里人多，我带你去一处安静的地方吧。”
嫣漓压低了嗓子。
璇玑不疑有他，她刚刚帮了她，只当她是个好心的凡间女子。
嫣漓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正打算下手，却被一道强大的神力弹开了。
“你是什么人？”璇玑察觉到不对劲，忙退后了几步。
“想不到夜千寒竟然将护身仙障留给了你。”嫣漓的眼中泛着杀意，“可恶。”
“你是九公主！”璇玑认出了她。
有夜千寒的仙障护体，嫣漓自是奈何不了她。
既杀不了她，但也绝不能让她好过。
“过两日夜千寒是否要提你剔除魔骨？”嫣漓想起昨日偷听到两人的对话，心生一计。
“是又如何。”璇玑并不惧她，只是有些奇怪，为何她会知晓。
“自是尊上告知我的。他一直都与我有联系。”嫣漓勾起嘴角，“你当真以为魔骨是能被剔除的？”
“什么意思？”璇玑心下一沉，袖袍之下，不自觉攥紧了手。
“先不说剔骨之痛，非常人难忍，就算你能忍，”嫣漓话音一顿，“剔除魔骨之后，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下来？”
“你不信？”见璇玑不语，嫣漓继续说道，“一会儿你自去问问夜千寒，便知我有没有骗你了。”
“不会的，他说过会放我走的。”璇玑想反驳她。
“你既是死了，他自然会放过你。”嫣漓走近她，将手搭在她的左肩上，重重一捏，贴着她的耳边，响起了宛如恶魔的声音，“知道吗？死亡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哈哈哈……”随着一阵笑声，嫣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璇玑怔怔愣在了原地，左肩上遗留的痛楚，提醒着她，刚刚并不是梦。
当夜千寒找到她的时候，叫了她半天，才回过神来。
“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夜千寒有些焦急，感受到自己留给璇玑的护身仙障受到攻击，定是遇到了危险，便立刻赶来寻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师尊。”璇玑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嵌入到了掌心里，她也浑然不觉，“当真能为我剔除掉魔骨吗？”
“能。”夜千寒毫不犹豫的肯定。
“那……”璇玑抬起头，问他，“我会死吗？”
夜千寒有一瞬间的迟疑，沉声道：“我定会全力护你周全。”
一瞬间如坠冰窖。
璇玑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天真，原来，嫣漓说的是真的。
自己早该想到了不是？
天色渐暗夜微凉。
有晚风吹过，吹得璇玑心中一片冰冷。
“天凉了，我们回去吧。”夜千寒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想为她披上。
察觉到他的靠近，璇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
夜千寒知她一时难以接受，但并未打算改变他的想法。
只要剔除了魔骨，一切便会好起来。
她会明白的。
见她一言不发，夜千寒施了个法，便带着她回到了原先的住处。
“我要睡了。”到了住处，璇玑摸索着到了床边便背过身躺下了。
夜千寒就这么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
璇玑知道他没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许久，久到璇玑以为他就打算这么站一夜的时候。
夜千寒动了，坐在她的床边，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庞。
却突然停在了半空，轻轻叹息了一声，夜千寒为她掖了掖被子，便离开了。
听到了他渐远去的脚步声，璇玑的心中五味杂陈。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还有两日，她便要被剔掉魔骨了。
璇玑如同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靠在窗前，发着呆。
其实想想，夜千寒身为天界战神，斩杀妖魔无数。
他是神，而她是魔。
两人注定是站在对立面。
他怕自己将来会危害三界，要杀她也是无可厚非。
更何况，若是寻常妖魔，早已死在他的剑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