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年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于是埋头准备继续做题，刚落笔，顿了一下，抬头：“你去哪？”

“三亚，陪他去见客户。”江有枝打了个哈欠，准备去做饭。

许年突然站起来，十分严肃：“他那是带你见客户吗？他明明……”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过于难以启齿。

江有枝愣了一下，神色里透着几分讳莫如深的打量，最后又哈哈哈哈地笑。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嘛，去写字，去写作业。”

许年冲到她身边，拉住她，碰到她的时候，江有枝有点不敢相信。

“你少和那些男的混在一起，老老实实工作不好吗？”

江有枝带着她在不同城市间辗转，每次只能找到一些粗活来做，白天干活，晚上就去打牌。

后来又开始和乱七八糟的男人接触，把他们带回家来，靠那些男人给钱。

大抵读过几天书，许年觉得这样的钱来得不干净，她对江有枝也有偏见。

“嚯哟，真的是长大了诶，还晓得管我嘞。”

她说着方言，笑着看向许年，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许年对江有枝，归根结底还是感激的。

感激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后妈没有把她扔掉，而是颠沛了那么多年，把她供着上了学。

她此刻对她的感情也很复杂，要是曾经，她或许会冷眼相对。

“那你注意安全。”最后，许年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是惊异于许年今晚的反应，江有枝不可置信，明明几个月前，许年还是一声不吭的。

现在有哪里不一样，她也讲不上来。

翌日，许年醒来时，发现江有枝已经出门了。

她没有手机，也没有和周慎约好几点，现在完全就是被动的状态。

本以为按照周慎的作息，等到快中午才来也是有可能的。

谁知道在八点过，楼下就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声浪。

她恍然间从阳台探出头，发现周慎的黑色机车就停在她家楼下。

这个小区老旧，周围的建筑装修也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这一辆嚣张又精致的车出现在这里，十分惹眼，路过的老头老太太都看了过去。

之前他送她回家时，许年让他停在巷子外的路口，也没告诉他小区地址，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

阳台和窗户都被爬山虎掩映着，入了秋，爬山虎的颜色处于黄绿交接中，还尚茂密。

她在层次交叠的树叶间隙中往下看，一身矜贵黑衣的男生靠在车边，懒懒地抬起头，正和她目光交接。

那时晨间初阳融了早霜，清透的露水在野草荒藤上凝聚，折着万丈金光，风自在地吹，漾起一阵阵湿润的泥土清香。

周慎看到她了，手闲散地往后放，撑在车边，长腿交叠着，昂了昂下巴，像是示意。

许年还没洗漱，有些慌乱地抓了一下头发：“你等等我！”

无端的有些萌感。

周慎扬唇点了点头：“好。”

他还从来没这样心甘情愿等过谁，说实话，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过。

许年也没让他久等，收拾了一番，背上书包就出了门。

她今天也穿的牛仔裤，上衣是浅蓝色短袖，很朴素。

周慎笑了笑：“想去哪？”

许年眨了眨眼，目光中有些狡黠：“我说一个地方你别生气。”

一小时后，坐在市图书馆自习里的周慎不耐烦地连打了两个哈欠。

他皱眉，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许年，你叫我玩，结果特么是和我一起写作业？”

现在时间还比较早，自习室里没多少人，来的大多也是学生。

许年“嘘”了一声，给他找了一本书，摊开放在他面前。

“你得理解我呀，作业好多的。”

她的声音柔柔的，听着就让人没脾气。

周慎看着前面的书简直头大。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他翘掉了国庆所有的活动，结果换来去图书馆写作业，绝对会被嘲个一年半载。

许年已经拿出好几张卷子了，拉开笔袋，找了一支笔：“是你说的我想去哪就去哪呀。”

她本来语气就比较轻，现在加了一点尾音，此刻竟然像是在撒娇。

周慎本来百无聊赖地正在翻书，结果动作戛然而止，耳朵竟然刷的一下红了。

妈的，很要命。

许年开始做题了，周慎翻了几页书，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打开手机玩游戏。

旁边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女生正在专心致志做题，男生有些无聊地靠在一边，偶尔从手机中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温柔缱绻。

有一对小情侣开始交流，女生对男生说：“为什么都是陪女朋友来学习，你看着就这么没存在感呢？”

男生不服气了：“我怎么没存在感了？我给你端茶倒水的还没存在感？”

“你长好看点就有存在感了。”

周慎是真没想到，许年她写作业时那真叫一个专注。

连头都不肯抬的。

他的视线在她脸廓上描摹，看她下笔时，带出一串符号，最后落下一个小点。

那些东西他看不懂，只能依稀记得是老师之前讲过的什么，他当耳旁风一样听过了。

但不知为何，现在他看得很耐心。

他也从她笔袋里找了一支笔，胡乱在草稿纸上写。

许年做完一部分题，在挪卷子的时候发现挪不动，看过去，才发现周慎正乖乖趴在她卷子的一角睡着了。

他的动作很小心，下巴枕着一只手，就这样偏着头闭上眼。

这样看过去，他的轮廓立体又精致，睡着的时候没了攻击感，无端多了几分反差的萌。

尤其是配合他头顶一缕头发的弯翘，还有他熟睡时纤长睫毛的微颤，莫名让许年想到了一只酣睡的巨型犬。

他不凶的时候真的挺乖的。

许年望着他浓密的头顶，十分不恰当地想到，他的头一定很好摸吧。

她准备继续下笔的时候目光扫到什么，愣住了。

在他另一侧的一张草稿纸上，被他写了满篇的字迹。

密密麻麻，一笔一画，全都是“许年”。

那一刻，许年心里流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像是被柔软地击中了。

以她现在的年龄，忽然觉得这个张扬又拽的少年有点可爱。

她稍微凑了一点过去，看着他的睡颜，忽然学着他的语气小声来了一句。

“周慎，这么乖，头给老子摸摸？”

说完之后，她身子往后仰，捂着嘴偷偷笑，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她也只敢在他睡着的时候这么大胆了。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拿了一张卷子出来，挪动了一下水杯，轻轻帮他遮住正好打在他眼皮上的那道灯光。

她又继续做题，另一张卷子都快写完之后，她看了眼时间。

“周慎。”她微微凑过去，轻声地喊。

他倏然半睁开眼，皱着眉，目光森寒，像是冰川乍破泻下的一汪寒泉，和闭上眼时的人畜无害截然不同。

见到是她，卸下了防备，眉间舒展开来，带着鼻音扬着声：“嗯？”

两人此时贴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少年身上的薄荷香十分有侵略性地覆盖而来，让她晃了晃神。

许年往后挪了挪，拉开了距离，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他还保持那个动作，偏头看她，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好学生不写作业了？”

许年更是自责了，她想当然带他来这里，殊不知对他是一种折磨。

她想了想，有些抱歉：“我不写了，先……先陪你吧。”

身边的少年闷笑一声：“怎么陪我？”

“你，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她迟疑地问。

他靠近了些，手枕在脸下，神情惬意地看着她，眼底笑意绽开。

“有一件事。”他忽然直起身子，靠近她。

许年下意识躲闪着眼神后退。

啧，胆子这么小，刚才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伸出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抬起来，笑意浓浓：“老子给你摸。”

他，他全都听到了？

许年大脑神经有一瞬的断裂，而后被煮沸了一般红胀。

她的心跳飞快，在这安静的自习室里，清晰有力地擂响。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到底该怎么解释啊！

可周慎没有听她辩解，而是桎梏着她的手，慢慢探向他的头顶，他也配合着埋了埋头。

当手被拉着摸上他的头顶时，她的整个人都快炸裂。

被摸了头的少年神情很是餍足，张扬的眉眼中倒影的全是她的身影。

他慢慢弯起唇：“许年，记住这个感觉没？”

记住个鬼啊！她后悔死了。

“记不住也没关系，下次再摸，老子只给你摸。”

街边的娃娃机店里，出币机正疯狂地往外吐币，把小篮子装得满满当当。

许年叹了口气：“别花那么多钱啊，夹娃娃都是骗人的。”

刚才他们从图书馆出来后在街上逛，周慎看到了这家店，说什么也要进来。

老板听到之后不乐意了：“诶，小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他刚说完这一句，就看到那名男生不悦地看过来，神色骇人，他立刻闭了嘴。

周慎垂眸看向她，语气很坦然：“你喜欢不就行了吗。”

谁说我喜欢了。

许年愤愤地抬起头，刚好落入他掺着笑意的眼神中。

他眼形很好看，狭长而微上扬，瞳色比较深，把一切情绪都藏纳，平日里看着清冷疏离。

但此刻稍微蕴了点笑意，就格外温柔。

不知道哪里的光洒进了他如黑曜一般的幽瞳，泛着柔柔的光色。

许年突然噎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慎在娃娃机旁边徘徊，随便找了一个，开始帮她夹。

她很想说，这都是骗人的，只要调了参数，怎么都夹不起来。

话还没说出口，只见到他按下了按钮，机械爪竟然非常听话地夹住了小熊的头，力度丝毫没有松懈，慢慢移动，送到了出口。

“……”为什么这个娃娃机能那么听话。

周慎把熊拿起来，放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子，皱眉：“真丑。”

他又抓了几个，成功率高达一半。

许年大概明白了，当时夹娃娃还没有那么多套路，还是有很多良心的店家的。

这个店经营的模式大概是尽量让人夹起娃娃，但这些娃娃都不好看，最后去老板那里按比例换好看的娃娃。

周慎把小熊放在她手里，又兴致勃勃地夹了另一只。

门外正好有一辆冰淇淋车经过，许年让他在这里等等，她出去买冰淇淋。

他帮她夹娃娃，她好歹也有点表示吧。

虽然她现在积蓄不多，但两个冰淇淋还是请得起的。

许年要了两个香草味的冰淇淋，折身回到店里。

这时，周慎已经抓了很多娃娃起来了，身边的篮子堆地满满当当，脚下也堆了许多只。

他穿着比较衬腿型的长裤，踏着黑色马丁靴，腿显得又细又长，就这样坐在娃娃机前，莫名有种很霸气的感觉。

有不少小女生正偷偷对他拍照。

许年走过去后，递给他一个冰淇淋，棕色的蛋卷上顶了两个白色奶油球。

她经过那两名女生时，听到她们这样窃窃私语。

“就说有女朋友吧，要什么QQ啊。”

“女朋友还那么漂亮，快走快走。”

许年心里淌过别样的感觉，其实如果按照上辈子，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周慎也算是她男朋友。

那她现在对他，到底是对男朋友呢，还是普通同学呢？

殊不知这个想法很危险，她马上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咬了一下唇。

“周慎，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她说。

周慎停下了动作，看了一眼她，然后顺着她的手腕往下，目光饶有趣味地停在那个冰淇淋上面。

他一直没有接下，故意扬唇偏着头：“嗯？”

许年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把冰淇淋往他那边举了举：“吃吗？”

没想到他轻笑一声，懒懒地：“喂我。”

“诶，别这样啊。”许年有些恼了，他耍什么流氓呢。

见到她脸上逐渐攀升的红晕，周慎终于压了压眼尾，抬起手接过冰淇淋，咬了一口。

他的动作不斯文，但也不粗鲁，几口就吃完一个冰淇凌，还皱了皱眉。

其实他很少吃这些东西，也不爱吃这些东西。

许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埋着头，小口小口地咬，像小猫，乖死了。

兴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明显，许年一直觉得自己头顶热热的。

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坐在椅子上，店里的粉色光线将他的脸和身型打上一层暧昧的光晕。

她看到他嘴角一点白色，指了指：“你嘴角。”

周慎疑惑着皱眉，伸出手指去触摸，擦掉了一点。

正是因为他指腹触擦过，把剩下的奶油带过一条线，有些色气地沾染在他的唇角。

“还有一点。”

他几次三番都没有擦干净，许年伸出手，靠近了一些，用手指着：“在这里。”

就在她靠近的时候，周慎突然往前，她正好点在他唇角的肌肤上。

他像是故意这样做的，得逞后，眼尾倏地一绽，目光懒散半垂，笑容中显出亦正亦邪的性感。

许年顿时觉得自己脑门跟住了开水壶一样沸腾，从指尖开始的肌肤被剧烈灼烧。

她马上想收回动作，他却拉住她的手腕，不肯让她离开，强势又霸道。

他的声音淡淡，此刻多了些魅惑和磁性：“你帮我。”

许年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会无礼至此。

她怎么能忘了他是那个大家眼里可怕的周慎呢。

“周慎。”她的语气加重了，挣扎几下，手指被迫在他嘴角擦过，甚至还碰到了他的嘴唇。

她整张脸都通红，最后用力甩开他的手，和他拉开距离大口大口呼吸。

心里的鼓点还杂乱无章，她甚至都不敢看他。

周慎慢慢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嘴角轻轻拭过，看向她。

他原本淡漠的脸多了些邪魅，像是尝到了什么甜头的野兽。

许年手里的冰淇淋都快化掉了，她拿着不是，扔掉也不是，总之觉得现在的她每一个动作都不自然。

周慎笑了笑，拖着椅子凑近了些许：“许年。”

许年的心又乱颤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他继续说，声音里掺着笑，在她耳旁扩开，“你现在耳朵很红。”

少年声音似沸腾后的蒸汽，让她周围的气息都升温，唰的一下，她的头和脸都又红又烫。

“你……”许年下意识去摸耳朵，动作抬到一半，想到什么，又强迫自己放下，她只能看向他，眼里快急出水汽，“你胡说什么啊。”

简直是好没道理。

许年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光滑得像是没有毛孔一般，一旦有了红晕就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