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羡礼头往后仰靠在床榻上,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
心里有一个念头慢慢明晰:玥儿……今日我受的痛,都是报应……
墙角的熏香散发出清新淡雅的香味,顾羡礼慢慢睡了过去。
朦胧间,他听到一阵轻软的脚步声,随即容真便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
她语笑嫣然,手里捧着一碗莲子羹,唇角的梨涡里似是容着漫天星辉,晃得他失神了一刻。
“夫君,这是我亲手熬的莲子羹,吃一盏吧。”
眼前的女子笑得粲然,顾羡礼却不知为何,心口狠狠空了一下。
他慢慢伸出手,正要将碗端过来,却触了个空。
顾羡礼蓦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莲子羹,也没有温柔浅笑的容真。
是他的一个梦。
顾羡礼拧眉下榻,也不想叫人进来伺候,自己端起一杯冷茶灌了下去。
借着这些许冷意,压下心间的痛意。
方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得好像真的发生过。
可顾羡礼确定,容真从未奉过什么莲子羹!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顾羡礼索性慢慢穿好衣服,慢慢地踱了出去。
可走着走着,脚像自己有意识般,不自觉就走到了偏殿。
顾羡礼脚步忽地一顿。
从他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透过半开的窗口,看到枕着自己的手正睡得正香的女子。
她眉头紧紧皱着,好似在忍受什么痛苦。
右手松松地搭在腰间,顾羡礼这才发现她的衣裳上正洇开一小片红色。
她受伤了?
顾羡礼心口情不自禁重重地一跳。
容真自然不知顾羡礼就在不远处,从御花园回来后,她强忍着疼痛给自己上了药,随即精疲力竭地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可谢景辞的药再好,也无法在瞬间将伤痕抹去。
哪怕是在睡梦中,容真也有点难耐地皱紧了眉头。
门外,顾羡礼站了须臾,便打算离开,毕竟他这么站在这里,未免失礼。
正要转身时,容真正好轻轻翻了个身,翻动间把袖口卷了上去。
顾羡礼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随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那手腕上白白净净,并没有什么被火燎过的疤痕!
顾羡礼身形一晃,只觉得肩上的箭伤尖锐的疼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
霍林亲身去了宋君瑶的故乡,从邻居的口中得知她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可眼前的女子手腕白皙,并无被火烧过的痕迹!
难道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宋君瑶?
那她,是谁呢?
顾羡礼的心跳愈发急促,神色却愈发冷静下来。
一道疤痕说明不了什么,如果要证明心中猜想,还得有其他的证据。
他渊渊看了榻上沉睡未醒的女子一眼,旋即调转脚步回正殿去了。
……
容真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睡了一觉醒来,感觉腰上的伤都没那么痛了。
这时,一个宫女推门走了进来,温顺地道。
“宋姑娘,太子殿下请您去前厅用晚膳,请随奴婢过去吧。”
容真一僵,心知白日间在顾羡礼那里出了纰漏,怕是被他怀疑上了。
但她不能拒绝太子的旨意,只能忐忑地跟在了宫女身后。
前厅。
容真刚刚走近,楚含烟含笑的眉目就难以察觉地淡了下来。
“妹妹快来,只是便饭,不必拘礼。”
顾羡礼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异色。
“请太子殿下安。”
容真行完礼后,便拘谨地坐下,只盼着快点吃完,好逃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顾羡礼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紧张,黑眸中有一丝渊意转瞬而逝。
他食指状似无意得轻轻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一个宫女上前一步,将一碗红枣百合粥推到了容真的跟前。
“姑娘昨夜受惊了,御医说百合宁心安神,姑娘多少吃一点吧。”
说完后,顾羡礼不动声色地盯着容真,将她脸上的细微神色都收入眼中。
他之前在顾府时无意间听到碧桃让下人撤掉晚膳中的百合粥,因为她家小姐从小就碰不得百合,一碰便会起疹子。
容真鼻尖萦绕着她最不喜的味道,脸色有一丝难看。
偏偏楚含烟还笑着在一边催促:“妹妹快吃吧,要是在我这里瘦了,谢将军怕是要提剑上门了呢。”
“姐姐说笑了。”容真沉吸口气,镇定自若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放入嘴中。
她敏锐地察觉到顾羡礼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身上打转,便一勺一勺地,慢慢把粥吃完了。
“不愧是宫中手艺,臣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喝到如此好喝的粥。”
顾羡礼看她神色未动地拿着帕子擦嘴,一语不发地执起筷子夹了筷云腿放入口中。
容真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用完膳,便急急告辞。
刚一回到房中,容真便弯下腰抠了抠嗓子,将刚吃下的晚膳吐了个干净。
她避开宫女倒掉秽物,又漱了口,方才靠在了美人榻上。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顾羡礼并不知道她吃不得百合,那今晚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腰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容真沐浴后又给自己擦了点药,又来到院中看着月亮出神。
又是一月十五,月亮银盘一样挂在天穹。
最是圆满的景象,却成了容真心中永远的痛。
容家惨事,正是十五发生的。
看着看着,容真的眼里慢慢浸上了湿意。
未免隔墙有耳,她只能在心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阿爹,阿娘,兄长,玥儿真的好想你们……”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
容真拭去眼底水光,正待回房时,突然见几名巡守东宫的禁卫军远远走来。
渊夜里,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容真的耳边。
“太子殿下竟让我们明日午后去将前首辅容大人的坟墓掘了,这是什么渊仇大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