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只记得从那里离开之后,他就如同身处冰天雪地一般。
四肢百骸僵硬,连血液似乎都凝固。
顾廷钧清晰地感觉到,苏洛洛正在离开他的世界,也许是永远。
正晃着神,手机倏地响起。
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名字,顾廷钧眉心紧锁,随即挂断。
他身心俱疲地坐在沙发上,一抬眼,便看见客厅墙上他和苏洛洛的婚纱照挂画。
那是在苏洛洛离开后,他在家里好不容易找到的。
照片上的顾廷钧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羞涩美丽的苏洛洛,而她也回看着他,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再无其他。
顾廷钧一瞬不瞬地看着,眼睛莫名开始发疼,脑袋更疼,但最疼的还是他的心。
他的心快要裂成两半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血淋淋地摊在他面前。
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以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离开他,苏洛洛也不会离开。
于是他仗着有她的偏爱为所欲为,越来越不在乎她的感受,三番两次地与她争吵,自以为是可以解决好所有事情,最后却搞得一团糟。
早知道……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顾廷钧悔恨不已,终于明白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
亲手推开了自己最爱,也是最爱自己的人,这感觉实在痛苦。
没有苏洛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了。
要怎么做,她才会给他一个机会,原谅他?
……
在缓了许久之后,苏洛洛才恢复力气。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一走出浴室,便见客厅茶几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水。
走过去摸了摸杯壁,果然是温的。
等谢骆从另一件浴室走出来时,苏洛洛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百无聊赖的电视剧。
而玻璃杯里的水,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隔着一块不远不近的距离。
既不亲密,也不疏远。
谢骆正要开口,只听苏洛洛声音轻淡:“今晚的事……抱歉。”
他顿了顿,眼底极快地划过抹复杂,脸上却扬起了温柔的笑。
“说什么呢,我们是正式的交往关系,情侣之间本就应该亲吻,不是吗?”
苏洛洛默默地垂下眼帘,但没说话。
她和谢骆的确是男女朋友关系,可认真说,两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
他为了她算是放弃了一切,然而自己无以为报,除了这层关系,什么都再给不了他。
三年前,苏洛洛离开北京,离开顾廷钧,彻底孑然一身。
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是真的没有依靠。
如果没有谢骆,她或许早就……
而她也没有偏顾廷钧——她是真的需要谢骆。
在沙发上沉默了片刻,苏洛洛缓缓开口:“我要准备起诉了。”
谢骆怔了一瞬,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苏洛洛倏地轻笑了下。
她侧眸看向他,语气也含着笑:“身为心理医生的你,是在担心身为律师的我不能赢下这场官司吗?”
“当然不是。”谢骆猛地抬眸,想都没想就否认。
他的心在眼眸撞上苏洛洛的双眼时毫无征兆地一颤。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谢骆缓缓垂眸:“小洛洛……其实刚才在书房里,顾廷钧跟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你真的没有心软吗?”
闻言,苏洛洛脸上的笑僵了些许。
没多久,这笑便彻底消散。
她扯了扯嘴角,眸光黯淡下来:“没有。”
过去几年的一次次争吵,早就把苏洛洛的心撕成了碎片。
她的每一次歇斯底里,都是希望顾廷钧能跟她解释,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他没有。
顾廷钧的冷漠让苏洛洛知道——
原来年少时的两情相悦,也终究会变成相看两厌。
什么都没用。
定情信物没用,对天发誓的诺言没用,结婚证没用,孩子没用。
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不能将就。
唯一能让两个人坚定选择彼此的只有真心。
可真心……似乎也有保质期。
得到答案,谢骆松了口气,但看见苏洛洛颓然的模样,他的心隐隐作痛。
她没跟着顾廷钧离开,还坚持着要离婚,分明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还在担心受怕什么?
谢骆喉咙微动,向苏洛洛那边靠近了些,而后伸手在她的发顶轻抚了两下。
“别再想了,还有我在呢,快早点去睡吧。”
感受到发间传来的暖意,苏洛洛缓缓回过神。
她看向满眼温柔情意的谢骆,心底有些发酸,倏地倾身过去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并不是很喜欢听我说谢谢,但是谢骆,我是真的很开心你愿意陪在我身边,所以……谢谢你。”
说完,苏洛洛就松开手起身,像是落荒而逃地跑进了房间。
快速合上房门,她靠在门板上深吸了口气,以此来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
过了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
刚才……谢骆应该没看见吧?
这一夜,苏洛洛莫名睡得很安稳。
但顾廷钧却与她截然相反。
他半夜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做了梦。
而梦里的场景十分破碎混乱。
刚开始梦到的还是他大学和苏洛洛谈恋爱时的回忆,紧接着画面一转,却变成了苏洛洛站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一脸冷漠地对他说:
“顾廷钧,我不爱你了。”
那场景实在太过真实,顾廷钧直接就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本能地大口喘着气。
好久,那种来自心底的颤栗停止,顾廷钧才起身走去卫生间。
一抬眼,只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底全是血丝。
但他却想起了梦中的苏洛洛和不久前刚见过的她。
判若两人!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曾经的苏洛洛是那么地活泼,现在的她却仿佛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都是因为自己!
顾廷钧狠狠攥紧手,强撑着走回客厅。
窗外天光大亮——
是新的一天。
顾廷钧到达律所时才早上六点,他睡不着,索性来工作。
按理说这个时候律所里不会有人。
所以当他看见睡在工位上的夏穗时,眉心顿时深皱。
但顾廷钧也只是看她一眼,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原本闭着双眼的夏穗睁开了眼睛。
她死死咬住嘴唇,只觉如坠冰窖。
昨晚她打不通顾廷钧的电话,担心不已才来到律所等第二天他来上班。
本以为见她这样,他至少也会给自己盖个衣服,可……
夏穗咽下喉间苦涩,重新合上了眼。
直到下午,顾廷钧因要去法院才走出办公室。
刚要走,一个快递员走进来问:“顾廷钧先生在吗?有快递。”
顾廷钧顿了顿,怀着狐疑收下快递,直接撕开了文件夹。
抽出来,是法院的传票——
“被传唤人顾廷钧请于2020年4月1日到帝都人民法院接受离婚审判……”
而起诉离婚的人,正是苏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