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们已经走了。”
熟悉的吊儿郎当声线钻入耳蜗,逢萧玉像是被他安抚般,堪堪回神。
脊背绷紧,她仰头一望,确认出声人是否是宗文成。
男人勾唇戏谑:“这么直勾勾的看见我,想我了?”
他好似不觉痛。
即便是逢萧玉在面前,他面色还是风轻云淡,另只手饶有兴致地捏了捏她柔软腰肢。
像是察觉到她的走神,宗文成手上的力度又重了。
他问:“逢萧玉,当着老子的面,想别人,可不地道。”
逢萧玉翻了个白眼,“……”
但她懒得和宗文成计较这些。
按捺住惊魂未定的心脏和尖锐的排斥,她微微抿唇,翻掌托住男人手掌,凑上前去看。
簪子扎进去了一个小小圆洞,深到皮肉。
汩汩鲜血顺着伤口往外溢出,时不时的,顺着掌纹滴落在地面。
心情复杂,逢萧玉提议:“我们去医院吧?”
宗文成漫不经心瞄了眼她,笑了笑:“没必要,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
顿了顿,宗文成看着逢萧玉苍白脆弱的小脸,吞下后半截的轻佻话,他用另只手推动着她的肩头,强行令她转过身去。
逢萧玉不明所以。
宗文成:“这场面可能有点血腥,转过去,别看,乖。”
最后的安抚出口时,逢萧玉一怔。
可宗文成相对逢萧玉,更为震惊,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就压了下去。
逢萧玉敛着眉头,背对着宗文成说:“我不晕血。”
“我知道。”宗文成简短回应着她,视线却盯着手掌上的大窟窿,眉眼狠厉,他抬手,径直拔了出来!
强忍痛苦的闷哼从耳边响起。
逢萧玉不自觉捏紧了手指,想转过身去,宗文成的手犹如千斤重,死死压在她的肩头。
不给她这个机会。
逢萧玉有点恼怒,“宗文成!”
宗文成哎了声,语气自然:“干什么?你忘了你和尉老三出去那回?一出去,见了一场枪战,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我可不敢让你看伤口。”
“……”逢萧玉知道宗文成是在调侃自己。
唇线抿了抿,她解释:“我不怕,我就想看看我扎的有多深,要不要去医院。”
想看看扎的有多深,能不能抵她家破人亡的痛苦。
只是心里是这么想,话里还是带着蜜:“很深的伤口,不容易好,还容易发脓,到时候你会发烧的。”
语气很软,软得宗文成手上力道松了半分。
他垂下眼,盯着逢萧玉的脸,逢萧玉却恍若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撕开自己裙摆,留出一道长长的布条。
她用布条勒紧男人的掌心,细眉紧蹙,看着十分心疼。
宗文成鬼使神差的开了口:“真没有想我?”
逢萧玉不语。
手上用力,布条绑在手上,扎得很紧。
她微微退开,别过脸,“我为什么要想你,宗都督不都把我送给江恒了吗?”
没料到逢萧玉还记着仇,男人哑然:“……”
巷子口的风声呼啸。
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气馁的说话声,原先追赶逢萧玉的那堆人垂头丧气回来。
不大的巷子窄口里,他们的对话被清晰捕入耳中。
“我就没在广市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娘皮,还出现在码头上。”
“就是啊!要是抓住了,一定能买个好价钱!”
“……唉,提起这个就心痛,眼睁睁看着钱飞走的感受,是真的不好受。”
……
高谈论阔里,是对逢萧玉极尽下流的比喻。
宗文成摩挲着簪子的手蓦然收紧。
眉眼冷厉,他好似在琢磨什么,偏偏等逢萧玉看过来后,宗文成的神态又恢复了正常。
他说:“他们走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逢萧玉点点头,着急想走,“那今天谢谢宗都督了,我先回去了。”
宗文成的眼里透着不赞同的目光,问:“你现在住哪?”
逢萧玉说:“住在广市一个偏僻的小地界。”
宗文成试探:“和赵淮?还是沈嘉实?”
“没有,我和一对老夫妻一起住。”逢萧玉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讨厌沈嘉实,怎么可能和他住在一起?”
当日拜访沈嘉实的种种异象,因为逢萧玉一句话,轻而易举否决了。
心下松了点,宗文成说:“那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逢萧玉沉默了下。
紧跟着,她摇了摇头:“你和沈嘉实的交际圈是重叠的,我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沈嘉实再度找上门,让她接受他,跟他回去。
逢萧玉低声:“还是算了吧,宗都督。”说完,她便走了。
为了以防万一,逢萧玉还是搭了黄包车,并且在某个地方绕了三圈位置。
回到家中时,已经日落西山。
她坐在妆匣前,取出那块沉甸甸的小玉,颜色通透,日落的光落在其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记忆顺着光影飞速窜进脑海里——
回国前,堂哥送到手上的信,大姐给的防身信物,还有堂弟、二姐的各种嘱托,让她安心。
一滴泪顺着脸庞划过。
久违的,逢萧玉感受到了心痛、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大口呼吸着,呜咽着。
脑海里却是一帧又一帧的,宗文成满脸嫌恶,将她亲人送的那个行李箱一并丢入海中。
手紧紧攥着心口,长而卷的睫毛悬着泪水,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逢萧玉迟迟不下来,门窗又未点灯,陈老太太担心极了。
想到她进门失魂落魄的那张脸,老太太心一横,直接上了楼。
人在门外担忧:“徽音姑娘,怎么了?”
没有回应。
房间内静谧沉冷。
老太太伸出手,刚想把门推开。
吱呀一声。
逢萧玉打开门,朝着她露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想赵淮了。”
飞蛾扑腾萦绕,微弱光线宣泄而出,打在逢萧玉的脸上。
她眼眶很红,鼻尖也是红的,看上去哭得很惨。
顿了顿,她说:“我在厨房里炖了冰糖雪梨,来吃点吧,徽音姑娘。”
逢萧玉本想拒绝,但架不住老太太的热情。
硬拉着,下了楼,到正厅等老太太的冰糖雪梨。
只是冰糖雪梨还没等到,她却先等到了沈嘉实。
男人身着素黑毛绒大氅,手上捧着暖炉,他呼吸清浅,一呼一吸间是吞吐的雾气。
看上去是刚刚赶到这儿来的。
视线余光看着他,顷刻,她收了目光,低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沈嘉实的鞋落在青砖上,他开口:“今天见到谁了?”
顿了顿,逢萧玉否认:“我没有见到谁。”
沈嘉实笑笑:“如果不是见到尉和玉、或者宗文成,你会哭吗?”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或许,逢萧玉都不清楚,沈嘉实是这么在意她。
当他进屋的那一瞬,他就清晰看见女人眼眶下的红痕,只一眼,沈嘉实心头就烧了一把火,为她被别人惹哭而感到愤怒。
但,愤怒归愤怒,沈嘉实终归还是理智的思考了起来。
静寂无声的夜,缸中水面浅浅波动着。
宛若一只手悄无声息在上拨弄着。
搅乱一湾春水。
厨房里老太太听见对话的动静,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发现是沈嘉实后,她热情招待片刻,便让沈嘉实别拘束,犹如在家一般,让他自处。
光风霁月的表相一直维持的很好。
微微一顿,沈嘉实便同意了。
见状,老太太也退回厨房,帮忙炖着冰糖雪梨。
她没看见到的地方,沈嘉实仍旧站在原地,轻声:“是尉和玉,还是宗文成?”
没过半秒,他说:“是宗文成吧?我看见你的眼皮动了。”
逢萧玉唇瓣抿紧,“你怎么猜到的?”
沈嘉实说:“你有个习惯,当我谈到你心中正确答案时,你的左眼皮会轻微地抖动。”
逢萧玉:“……”这么细微的动作,他也看见了?
没等她斟酌出说辞,沈嘉实却率先笑了:“萧玉,只要有心,什么都会看见的。”
这一声饱含着深意,像是在斥责逢萧玉一直以来看不见他的真心。
逢萧玉很好奇,一个商人对他的宠物又有多少真心呢?
当做没听懂般,她刚走两步,她停下脚步,“我今天看见的是‘杀死我’的仇人。”
这句话,间接证明沈嘉实猜得是对的。
逢萧玉面色淡淡,和沈嘉实对上的眼神里,裹挟着一些冷然。
短短数秒,走向锅炉滚烫的厨房。
风声呜呜,刮过院子。
男人犹如笔直竹子背脊挺拔,站在原地,浑身气质隽雅疏冷,在他唇角微微勾起时,带了半分柔和。
只是这笑意,怎么也到不了眼底。
……
隔天一早。
逢萧玉就将老太太打包好的冰糖雪梨送往巡捕房。
因为有上一次的事,她更谨慎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次见赵淮,他的精气神比上回要好一些。
应当是没有再发热的迹象。
等赵淮一小口、一小口吃完后,逢萧玉不着痕迹问道:“上回你说要我找第七只船,我去了码头,打听了一下,没见到。”
赵淮微微一怔。
紧跟着,逢萧玉失落地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他们能救你……”
“……”赵淮沉默了下。
他抬起手,将吃完的碗筷收起来,递给逢萧玉,目光柔和不少。
这些日子,是逢萧玉一直在出力,听荣德说,她那些攒的本都给用出来了。
他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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