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过周向文见到我尸体会怎样。
只是我没有想到,周向文在吐完后蹲在河边吸烟:「把她推河里吧。」
苏清愣住了,不可置信地问:「推进河里?」
苏清算是周向文的狐朋狗友,周向文打小不爱学习,初中他就开始混日子,在一次打架中,他认识了苏清。
苏清有时候会来家里,我很排斥他,排斥他看我的眼神,像是恶狗遇到一块想吃的骨头。
我跟爸妈说过不想让他来家里,但爸妈只会轻描淡写地问我是不是得了精神病。
偶尔,苏清会约我出去,但每次都被我找理由拒绝。
苏清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凶狠,我的亲生哥哥为了五百元钱,就将我卖给了三个男人一个晚上。
「周向文,周向男她是你的亲生妹妹!」苏清踹了河边的大树一脚。
周向文的眼中满是恶意和冷漠:「那让警察知道怎么办,她死了,我们都要进去。」
他递给苏清一根烟,我死后,他吸的烟从二十一包变成五十一包:「再说,她还不是被你们亲手杀的吗?苏清,你可别心疼这个浪蹄子。」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给她的尸体绑上石头,沉河里就行。幸好这边开发不够完全,没有人发现尸体。」
苏清沉默了,像是第一次认识周向文一样:「周向男是你的亲生妹妹,你是她哥哥。」
周向文皱着眉头打断,天气炎热,他的脸上汗津津的:「我爸说的,女人都是赔钱货,她算我什么妹妹。而且再说了,她不是被你弄死的吗?怎么,你还想要去自首?」
正午的太阳好亮啊,两个人静静地看着水光粼粼的河,我站在不远处听他们谈论如何处理我的尸体。
周向文找了大石头将我的尸体套上一圈,怕被发现,苏清用石头砸花了我的脸。
炙热的太阳下,白日的光明中,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三日前的深夜。
我好像,从未有过光明,短暂的光明从未偏向过我。
周向文处理完一切洗了个手:「好臭啊,等会还得去洗个澡,脏死了。」
苏清愣愣地看着归于平静的湖水,眼神空洞,似乎还有伤心。
这好像是我死后第一个为我流露出伤心神色的人,还是杀害我的凶手。
周向文回家时我回过头,苏清还站在河边。
10.
第四天的午餐,妈妈做了三菜一汤,给周向文盛饭时她问:「小文,周向男还没有回来吗?」
周向文原本夹了一块肉,手指颤抖,掉落在桌子上,他发脾气大吼:「你天天念叨她干什么,有完没完啊?」
妈妈把饭递给他后,讨好地笑笑:「周向男找不到万一跑了怎么办,她现在是名牌大学生,我准备给她订个婚。」
寡言凶狠的爸爸一直都是顺着周向文的慈父形象,爸爸说:「彩礼多少,说好了吗?刚好可以给小文买套房,后面结婚也有一套新房。」
「等会我去谈,现在赶紧趁赔钱货翅膀还没有硬,先把婚约订了。我看她可不是个孝顺的性子,就是一个没良心的。」妈妈扒了一口饭,给周向文夹了一块肉,「养她那么大,好歹要把本收回来,她后面上大学翅膀就硬了,就有花花心思了。」
爸爸随意点了点头,我在他眼里,怕是连楼下看门大爷养的狗都不如,好歹他看到狗还会去逗弄一下,看到我每次都是皱眉,顺便附赠一个巴掌。
奶奶死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能靠自己。
爸爸妈妈从来就不是我的爸妈,他们是周向文的。
我是他们手中的玩偶,长大了,我就是他们手中的商品。
他们的孩子,从来只有周向文一个。
「要是周向男真的不见了怎么办?」周向文吞吞吐吐的。
妈妈觉察到不对劲:「怎么了,她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周向文的额头冒出很多汗水,他之前一直活在爸妈的宠爱下,被他们养得像个巨婴,现在突然染上人命,眼中的紧张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周向男喜欢上了其他人,然后跑了。」安静的饭桌,只有楼下传来的小朋友的嬉闹声,周向文喊了出来。
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转过头,去看饭桌上的一家三口。
这么拙劣的谎言,我不相信他们没有看穿。
「果然是个赔钱货,之前就说养女儿不行,早知道一出生就溺死好了。」妈妈的声音充满愤怒,「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把她培养起来的,现在还没有回报呢,就是浪蹄子。」
「……」
原来是不在乎,所以看不穿儿子的心虚啊。
周向文身上有道小口子,爸妈就会心疼得不得了。
女儿消失了四天,他们还在粉饰太平。
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这些我早就知道。
在我十三岁第一次生理期时,妈妈舍不得给我买卫生巾,就用草纸给我垫着。
那天夜晚,天气很好,跟我死的那个晚上一样。
月亮很圆,星星很亮。
「村上有人说要讨媳妇,要不我们跟那家先定了吧,还有彩礼呢,初中毕业就可以结婚。」房子很老了,隔音不好,我躺在沙发床上,静静地听着他们商讨彩礼。
幸运的是最后那家人没有看上我,嫌我太瘦,生不出孩子。
周向文吃得满嘴肥油,我多吃一点菜,妈妈就扯着嗓子骂:「赔钱货,你知道我们上班有多累吗?你吃那么多,我们挣钱容易吗?」
不过那时,我无比感谢,自己太瘦,不用初中毕业就被家里安排嫁人。
家里最常见的一幕,就是妈妈骂我,爸爸冷眼旁观,周向文吃着零食哈哈大笑,我安静地一个人擦着眼泪。
唔,现在也是一样呢。
只不过,那个被骂的人他们瞧不见了而已。
11.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
一个泾渭分明的家,爸爸妈妈哥哥是一家三口,我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但我现在离开不了,只能日夜跟在周向文身边。
我嘲讽地看向餐桌上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还有最后三天。
我有预感。
头七那天,我就可以彻底离开了。
12.
记者采访的报纸出来了,一家县城报纸,桌上放着一份。
我飘过去看了半个小时。
比起造神,塑造成绩优异品德良好的县状元,他们似乎更喜欢将人踩入泥潭。
「成绩跟人品哪样更重要?」
报纸上面的采访,有妈妈跟周向文的合照。
笑容灿烂,无比亲密的母子俩。
报纸上,我成了一个除了成绩好什么都差劲的坏孩子,我的哥哥,他是一个成绩差点、人品优秀、性格温柔的好好学生。
又是这样啊。
我垂眸,手指碰见报纸时穿过去,我想把它翻个面,却怎么也做不到。
「小贱人,你过来过年干什么,抢我的压岁钱?」五岁那年,我被哥哥推倒在地。
「周向男,我妈妈说了,你人品不好,不让我跟你玩。」是三年级,曾经最要好的朋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