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喝越凶，心却是越喝越痛。
那从眼里掉出的水，沾湿衣襟。
她还要再喝，手腕忽然被人强硬地擒住。
“铛！”一声。
指尖的酒杯掉到了地上，滚了两滚。
沅沅醉眼看着眼前的周瑾凄然一笑：“怎么，你也想喝？可你们和尚不能喝酒，你……”
她的话到一半，莫名顿住。
眼前人此刻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像黑暗被阳光灼穿的洞，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热。
手腕被握得很痛，她想抽出来，可却被他死死钳住。
沅沅蹙眉看向周瑾，这个和尚啊，真是好看。
好看的令她埋在死灰中的心脏都微微一动，酒气像是由着空气缓缓渗入了心里。
沅沅突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酒水渡到周瑾口中，他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咳嗽不已。
沅沅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痴痴笑着，眼泛泪光：“你就是假正经，你都破了色戒，再破一下酒戒又如何？”
沅沅本以为周瑾会呵斥她，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眸中一片冰冷。
可他的冷漠才是这世上最伤她的利器，好像两人只是陌生人，她就算迫他破戒，他也不会再理会她一下。
沅沅不想再见他眼中冷漠。
匆匆转身离开的刹那，她撞到身边的桌子，伤口剧痛了一下。
她忙眨眨眼睛，将眼中水气逼了回去。
为他受的伤还在丝丝渗血，可此刻，她的心比身体要痛万倍。
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只有她还舍不下过往的感情。
夜色沉暮。
想着周瑾大概已经打坐入眠，沅沅才回清极洞。
洞内，月光披在周瑾身上，静谧又温柔。
她缓步上前，依着床头坐下，头慢慢靠在他膝上。
她低声轻喃：“你为何不信我，为何不要我了？就因我是妖，所以你对我的感情也消失了吗？”
“我不信，我喜欢你，你也定是喜欢我的，对吗……”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自己却没了底气。
喜欢的话，为什么舍得让她难过？
沅沅深吸了一口气，靠他更近一些，仿佛想在他身上汲取一丝暖意：“你知道吗，为了救你，我身上的鳞片都被生生溶光了，真的很痛很痛，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所以，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一滴清泪掉下来，渗入无尘身上袈裟。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沅沅缓缓闭上了眼，她真的好累又好痛……
平顺的呼吸声在寂静洞府显得格外清晰，沅沅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却靠着他的膝盖睡着了。
周瑾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她熟睡的脸，深沉眼眸中现过一丝挣扎。
良久又重新闭上，不再看，不再想。
半个月过去。
沅沅照常从凡间买来吃的回来，却发现周瑾不见了。
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她脸色一变：“周瑾！”
她刚想出去找，可背后却响起姑姑的声音：“不用找了，我将他送回珈蓝寺了。”
沅沅一愣，眸色暗了下去，嘴角勾出一个僵硬的笑：“也……也好。”
他终究是要走的，她也不能一辈子将他留在这洞里。
“蒹葭，你听话。”姑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姑姑算出你生子之时会有一大劫，所以特地回族中取来水灵珠祝你渡过此劫，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里，知道吗？”
沅沅心头难过，摸上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
一晃七个月眨眼而过。
沅沅临产之日也将到。
看着阴沉的天空，她心中隐隐不安。
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心中一乱，走出洞口。
只见无数妖怪正往山后逃窜，她拉住一个小妖忙问：“发生何事了？”
那小妖已经受了伤，虚弱害怕地哭道：“珈蓝寺方丈带着人界的修士攻来，说要剿灭我们！”
沅沅心里一沉，脚步一刻不停下山去，远远就听见那些熟悉的小妖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挺着大肚子，一眼便见到站在一群修士中间的周瑾。
他依旧一如以往的慈悲面目，可出手却是毫不留情，一掌便打倒身旁小妖。
沅沅一时怔在原地，看周瑾转身，抬眼之间，两人四目相对。
周瑾眼神愣了一瞬，可随即又变得无情冷漠。
沅沅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神色戚然：“周瑾，你怎能带人来我巫山大开杀戒，你的慈悲呢！”
巫山妖族众多，是天下修士眼中钉，但地址一向神隐。
她只带过周瑾一人来过此地。
怎料却给巫山带来灭顶之祸！
寒风乍起，周瑾看着她的腹部，眼神中红光一闪：“害人之妖，只会为祸苍生！”
沅沅骤然红了眼，大声质问他：“巫山的妖很多一生都从未离开过这里，刚刚那些更是才化形的小妖，你如何忍心？！”
“信口雌黄！你们偷拿舍利，作恶多端，还在狡辩！”周瑾捏紧了手中佛珠，眼神冰冷。
闻言，沅沅痴痴望着他，语气带着一丝绝望：“是否妖一定就该死？”
周瑾眸色一沉，没有回答，只凝掌便向她腹部打去。
第八章 我恨你
沅沅瞳孔皱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疼痛没有袭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姑姑——！”沅沅眼眶顿红。
姑姑一口鲜血吐出，她强忍着疼痛，一把提起沅沅消失原地。
珈蓝寺后山。
沅沅肚子隐隐作痛，她强忍着扶着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没事，那和尚一掌还不能将我如何。”姑姑调息了一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腹中孩子，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暂时还找不到珈蓝山来。”
沅沅松了一口气，腹中却突然剧痛难忍，孩子怕是要出生了。
姑姑见此，在四周布下一层结界，为她接生。
耳边风声雷鸣，剧痛传至五脏六骸，沅沅几欲昏死。
许久，天边闪电划过，一道惊雷落下，婴儿响亮的哭声随即响起。
只见风起云涌，大地灵力凝集，涌入那婴儿体中。
姑姑惊喜的声音在沅沅耳畔响起：“蒹葭，是个可爱的女儿！”
沅沅虚弱地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皱纹密布，而散落的一头墨发也在缓缓变白。
她生下了孩子，果真变成了凡人。
只不过因为失去内丹，她成了白发老妪。
沅沅此刻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此刻四周都变的安静了起来。
姑姑抱着孩子，从怀里拿出水灵珠递给她：“蒹葭，快把这水灵珠服下，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为妖，恢复法力，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了。”
沅沅颤抖的接过水灵珠，却没有服下，她眼底含泪。
“姑姑，我想知道，如果我是凡人，他会不会信我。”
姑姑看着她，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一口气：“痴儿……”
沅沅苦涩一笑。
如果不痴，如何能沦落到这般境地？
那和尚无情，可终究她还是放不下。
不远处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定然是方才孩子降生的异动引人来了。
姑姑带着沅沅要走，可刚出山洞就被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周瑾看向一头白发，如同老妇的沅沅，眸色一怔。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眼神凌厉：“把舍利子交出来！”
沅沅婆娑的眼望着周瑾，眼中含着期望：“和尚，我已经是人了，你能不能信我一回？若我是为了舍利，怎会给你生下孩子，变成这副模样？”
周瑾对上她那双苍老却熟悉的眼眸，心中一瞬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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