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扯开嘴角,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她想起从前,顾辞琛明总说,要成为跟他父亲一样的人。
他曾经那么崇敬容董……
如今容董已经死了,而她……也快要死了,或许真相,不知道才是最好吧。
琛夜,陆南笙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一般的止痛药已经不起效了……
陆南笙将头紧紧抵着膝盖,强闭着眼,告诉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不会那么痛了……
明天就会好起来的。
可这一夜,她生生痛醒了无数次。
第二天,她听见顾辞琛明出门的声音,才强撑着离开别墅。
医院肿瘤科。
对陆南笙只要求开止痛药的请求,医生有些不忍。
“你确定不和家人商量一下吗?如果现在治疗,还是有很大可能延长生命期的……”
陆南笙一怔之后,平静开口:“不用了医生,我没钱。”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家人,您就开药吧。”
医生话卡在喉咙,沉默片刻,写了特效止痛药的单子,又低声道:“你要是没有医保,就挂在我名下,可以便宜很多。”
陆南笙愣住了,半响才哑声道:“谢谢您。”
说完这句,她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周末的医院人很多。
陆南笙拿了药,慢慢走着。
拐角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边跑边哭喊着‘妈妈我不要打针!’,重重撞在了她身上!
陆南笙的帽子被撞得掉了下来。
小孩身后的女人连忙走上来:“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他……”
她捡起帽子,要递给陆南笙。
一抬眼,话音戛然而止!
而陆南笙看着眼前的母子,像是坠入无尽琛渊,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到了极致:“……妈。”
第9章
医院花园里。
母女两人并排坐在一张石椅上。
沉默许久,还是陆南笙先开了口:“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有了新的家庭,过得很幸福。”
程母语气淡漠,她盯着不远处玩耍的小男孩,手紧紧捏着提包袋子,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陆南笙。
陆南笙看出了她的戒备。
这一瞬,她的心像被什么野兽狠狠咬碎了。
喉间像被什么堵住,眼眶不觉就红了。
程母没管陆南笙的反应,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你弟弟还那么小,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有个杀人犯姐姐,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就当我求你,你别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她说的又急又快,说完后,起身就要走,像是迫不及待的要跟陆南笙撇清所有关系!
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陆南笙眼泪浮出眼眶。
“妈!”
她站起来喊住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她想了四年的问题:“当初我房间里的那把刀,是不是您放的?”
程母脚步一僵,惊恐的回头看着陆南笙:“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扭头抱起小男孩匆匆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陆南笙几乎窒息。
这么多年的母女,她哪里还不知道答案。
可这个答案,比冰更冷!比刀更狠!
陆南笙僵在冰冷的空气里,如同一具凝固的雕像,只有眼泪润湿了满脸。
不知多久,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陆南笙下意识接起,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程小姐,这里是静安警局,四年前的案件,我们发现了新证据。”
青城警局。7
陆南笙紧张的捏着手中的水杯。
脚步声响起,四年前负责她案件的何警官拿着一个电脑走进来。
他在电脑上调出画面:“这是事发当时另一辆车的记录仪画面,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个案子里牵扯到了第三个‘未知人’。”
画面中,容董从电梯里走出来步入停车场的瞬间,旁边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快步朝他走去。
但是影像过于模糊,根本看不出那个人的长相。
录像播完,何警官看向陆南笙:“程小姐,这几年你在监狱里一直没放弃申诉,我也就没放弃寻找证据。”
“你再等等,会有还你清白的那天。”
他的眼神是如此真诚,声音是如此郑重。
陆南笙怔怔看着眼前的警官,一时失了神。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一直相信她吗?
她抿紧唇想忍住眼泪,鼻尖却酸得泛疼。
陆南笙哑声道谢:“……谢谢您。”
何警官沉声道:“不用谢我,这是我们警察该做的,要是有新的证据,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陆南笙用手背抹去眼泪,摇了摇头:“不用了。”
何警官一愣。
陆南笙声音缓慢而坚定的响起:“对不起,警官,我不翻案了。”
陆南笙走出警局时,墙上的电视正播着一则新闻:“好事双临!泰安总裁顾辞琛明与林氏千金林迎雪婚期敲定!泰安股票指数飙升……”
陆南笙脚步猛然一顿。
玻璃反射的刺目阳光晃着她的眼一阵恍惚,心脏也猛地抽疼了一下。
有人打开警局门,陆南笙回过神,没有回头,慢慢走了出去。
坐着公交车来到城郊墓园。
陆南笙找到墓园销售处,想买块墓。
销售态度热切的介绍着:“程小姐,我们墓园风水最好的地方,一平米只要55万,后续全包……”
陆南笙一愣,下意识问:“有便宜的吗?”
销售热情消减了一点,但仍笑着:“花坛葬、壁葬面积较小,最便宜的只要3万2呢,您看看?”
陆南笙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墓地的价格竟然比房价涨得都快。
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她摇摇头:“抱歉,我先不看了。”
走出墓园销售部,陆南笙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没有管,径直走到旁边的香烛店买了一大堆纸钱,拎着去了程父的墓。
纸钱很多,陆南笙沉默着烧了很久。
等快烧完了,她才低声开口:“爸,我快死了。”
说了这一句,她喉咙又有些堵。
她本来想和父亲葬在一个地方,却没想到连这最后一件事都做不到。
都说上面的人做的事,下面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想到这,陆南笙又道:“妈做的事,您也别怪她,您走后,她养大我不容易。”
母女相依为命的那些年,程母曾在陆南笙生病时整夜守着她,也曾大热天中午去给陆南笙送饭……
无论怎样,这些都不是假的。
陆南笙琛吸口气,压下眼泪,最后说了句:“爸,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没有去泰安,也没回静安别墅,反而买了张去云南的车票。
晚上九点。
陆南笙刚坐上火车,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按下接听键,顾辞琛明冰寒刺骨的声音立即响起。
“你在哪?又想玩什么把戏!”
陆南笙攥紧手机,平静的声音却如静夜雷鸣。
她说:“顾辞琛明,我认罪,容董是我杀的。”
第10章
顾辞琛明愣住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然攥紧:“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南笙说:“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顾辞琛明一下踩住了刹车,刺耳的鸣笛声与他冰冷的声音同时传入陆南笙耳中:“你在哪。”
火车慢慢启动,陆南笙骤然红了眼圈。
“我爱你。”说完这句,她关了机。
另一边,顾辞琛明狠狠将手机一砸,顿时四分五裂。
十小时的火车,陆南笙到了大理。
这是顾辞琛明说过,要带她来蜜月旅行的地方。
陆南笙没有什么方向,信步往前走。
青城,机场vip候机室。
顾辞琛明看着手机上一个始终打不通的号码,已经许久。
韩溪看在眼里,不由出声提醒:“容总,这个案子我们协商了大半年,只差这次您和对方代表签字了。”
“我知道。”他说着,眼神没有挪开。
韩溪便说:“程小姐现在的位置显示在云南,我可以安排人将她带回。”
“不用。”顾辞琛明终于看了她一眼,语带戾气,“等我回国,亲自去。”
三日后,大理。
旅馆中,陆南笙把最后一颗特效止痛药吃下,胃却随着药的吞下又生生扯痛。
艰难喝了几口水,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她好像好受了一点。
今天,她准备去洱海。
那是顾辞琛明说过一定要带她去的地方。
从公交车上下来,大概走500米就到洱海,陆南笙喘着气,找了个地方坐下。
微风吹拂,平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苍山雪顶。
陆南笙怔怔看着,低喃道:“好漂亮……”
她贪婪的看着眼前的景色,直到夕阳西下,才挪动着麻木的身体往回走。
回旅馆途中,路过一个摊子时,陆南笙停下脚步。
竹编的篮子里盛着鲜红欲滴的车厘子,陆南笙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因为胃疼得厉害,她已经两天没吃下东西。
她本想买上一点,但看到价钱,又止住了想法。3
她身上只剩几十块钱,连明天的旅馆钱都付不了……
转身离开,陆南笙强撑着回到旅馆,整个人倒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发烧,又好像在发抖。
想着用睡觉熬过去,胃却痛得她连眼睛都闭不上。
旅馆外,似乎放起了烟花。
“砰砰”的响声、来往行人的惊喜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入陆南笙耳中。
她艰难爬起身,想看一眼烟花。
推开窗,却只看到隔壁旅馆的墙壁。
冷风吹过,她狠狠咳嗽起来,下一秒,血,顺着她的唇大口滑出!
伴着过路人欢笑吵闹声,她重重倒在地上。
青城,泰安集团。
顾辞琛明下了飞机就直接回到公司。
大厦门口,他刚进门,一个国字脸的警察便从大厅会客区直直走到他身前。
何警官拿出证件,神色严肃:“容先生,关于你父亲被害的案子,我们抓捕到了最新嫌疑人,现在正在审问,请你跟我回警局配合调查!”
顾辞琛明脚步猛顿!
来到警局,何警官带着顾辞琛明来到询问室。
门,恰好在这时被从内打开,顾辞琛明视线就这么和另一个男人直直对上。
顾辞琛明气势骤然冷厉:“没想到你还真敢回国。”
“我有什么不敢?”
向贺鸣唇角讥诮:“容德安让他的特助来找我,要用钱买我永远离开这个国家,谁知道我走那天他就死了,这就是报应!”
顾辞琛明瞳孔骤缩,心跳突然空了一拍!
向贺鸣看着顾辞琛明,又想起了什么:“听说你把那个特助送进了监狱?真够可怜的,遇上你们这对父子……”
何警官出声打断:“向博士,询问结束,您可以先离开了。”
向贺鸣推了推眼镜:“一想你那敬重不已的父亲,为了让你听话,不惜造黄谣毁人清誉,真是……死不足惜!”
看着顾辞琛明瞬变的脸色,向贺鸣心情大好的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