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多少有些惆怅。
刚想上前一步,忽然,她感觉到自己本就透明的身体开始变得愈发透明起来。
司槿十分意外,这些天她都没有这样的异常。
难道,她的尸体已经找到了,她,终于要彻底魂飞魄散了吗?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这个想法,她的手和脚,居然开始一点一点的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周凛白已经拿出电话开始拨打她的号码。
她的手机早已沉江,自然是打不通的,打了好几遍之后,他才迫不及待的打给了陆昊阳。
陆昊阳过了许久才接电话,不等他说话,周凛白就声音颤抖的质问。
“陆昊阳,三年前给我捐肾的是不是司槿?三年前她究竟有没有去西藏?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司槿她到底藏在哪儿,告诉我,我马上就要见她!”
语气如此慌张,是他少见的失态。
而奇怪的是,一向爱跟他吵的陆昊阳竟然许久没有回话。
周凛白怒道:“陆昊阳?!”
手机那头,陆昊阳跟在四五个警察旁边,站在司槿被沉尸的湖水前。
眼睁睁的看着那熟悉的人被用机器打捞起来,面目全非。
他表情哀默至极,半晌,才扯着干哑的喉咙开口。
“好,你过来,我告诉你全部真相。”
======第十章======
周凛白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中,并没有听出陆昊阳语气里的不对劲,等他说完地址后,便匆匆离开。
司槿身子已经趋于半透明,诡异的飘在了他身后。
很快,周凛白的车停在了湖边。
下车时,他看到周围满是警车,还有各种打捞工具,心里猛地一揪。
“陆昊阳,司槿人呢?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当他看到陆昊阳惨白的脸色时,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更加,但周凛白拼命将那股感觉压下,冷声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但他没有发现。
司槿看着这熟悉的湖水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缕缕消失。
难怪,难怪她会觉得不舒服。
是因为尸体被找到了,是因为,她大概终于,可以消失了。
陆昊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周凛白走到一辆警车的后门,那上面是一个担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虽然看不见底下是什么,但那股腐臭味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那是什么。
陆昊阳哑声开口:“这就是,司槿。”
一句话,斩断了周凛白最后的期望。
他心里猛地一颤,随即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真以为我这么好骗吗?司槿究竟在哪儿,是,你让她滚出来见我,你让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陆昊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
“尸体上发现的,这是司槿给自己买的结婚戒指吧?”
周凛白僵在了原地,看着那么眼熟的戒指。
没错,那是司槿买的,他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男戒,被他塞在抽屉最底下,从未见过天日。
周凛白转头去看那担架,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伸手,仿佛是想揭开白布。
不要!
周凛白,不要!
司槿在空气里气得大喊,她向来爱美,也知道沉在湖水里这么久的尸体会恶心成什么样,周凛白已经够讨厌她了,最后一面也不肯让她留个好印象吗?!
可惜,他并没有听她的阻止。
手已经掀开了白布,一阵恶臭味袭来,周凛白看到了她面目全非的脸。
生理性的反胃不可阻挡,但周凛白一动不动。
半晌,他机械的放下白布,固执的说:“这不是司槿。”
陆昊阳眼眶发红,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周凛白,你在自欺欺人什么?撞死阿槿的人亲口承认把她沉进了这片湖水,这就是司槿!”
“怎么?你是希望她没死吗?如果她没有在你那儿受委屈,如果她没有在那个晚上出去,她或许的确不会死!”
“是你害死她的!她死了你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跟你的杨曦双宿双飞了,再也没有人会缠着你了!”
他越说情绪越激动,而周凛白也再听不下去,漆黑的眉眼酝酿这暴风一样的情绪,他捏紧拳头狠狠朝陆昊阳脸上砸去。
“闭嘴!”
“我说了,这不是司槿!”
“她没死!”
不一会儿,两个暴怒又无处发泄的男人就扭打了起来。
好在现在有很多警察,没几下就把两人分开。
“够了!都想进警察局喝茶是吧?”
“这具尸体我们要带回去做DNA检测,确认身份后通知你们。”
======第十一章======
陆昊阳狠狠看了一眼周凛白,扭头便走。
才刚走出两步,又被周凛白抓住,他一回头,看到周潇的眼神冷若寒潭。
“司槿的戒指,还给我。”
陆昊阳丝毫不怵,冷笑着甩开他:“给你?你也配?”
说罢,他大步往前走。
周凛白这次倒是没有暴怒,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看着陆昊阳也离开。
他站在原地哪儿都没去,脸色沉得厉害。
司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她看东西开始模糊,听声音也变得不真切,就连飘在周凛白身边时,都有气无力的。
难熬的三天之后。
这三天周凛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知道他赶往警察局之后,看到玻璃里反射的自己,狼狈的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满眼红血丝,胡茬已经冒的很长,这三天他从未打理自己,也从未睡着过一秒。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张肝脏捐献协议,就会想到那白布下面目全非的脸。
陆昊阳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两人一同在接待室等着警察过来,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经DNA比对,死者确认为司槿。”
警察话音刚落,陆昊阳便闭上了眼,这个结果他早已接受。
周凛白反而激动地站起来,不断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反应再陆昊阳眼里简直是作秀,活着的是时候不知道珍惜,人都没了还在这儿装什么?
警察安慰道:“我们明白你们家属的心情,但是结果就是这样,节哀。”
接待室很快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昊阳站起来冷冷开口:“阿槿的遗体我要带走,她的后事,不应该由你这种人来办。”
周凛白猛地抬头:“你做梦!”
他通红的眼眶令陆昊阳一愣,陆昊阳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周凛白,你疯了是吗?阿槿活着的时候你有给过她半点好脸色吗?她如今死了你又要发什么疯?装到现在也够了,从此以后你跟阿槿尘归尘土归土。”
装?
周凛白倒宁肯他是在装,宁肯那股几乎快要把他吞噬的痛苦是假的!
可惜,撕裂一般的痛感一次又一次涌来,像是要把他的心切成无数块。
是真的。
一切的痛都是真的。
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连周凛白自己都想不到,失去司槿,他竟会这么痛。
他分明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他讨厌她的强势专横,讨厌她的盛气凌人,讨厌她的大小姐做派。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他回答不出,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司槿是我的妻子,她的遗体由我带走,她的后事,也只能由我办。”
周凛白说完,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气得陆昊阳在他身后大喊。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是你的妻子,你对她好过吗?你珍惜过她吗!”
“她为你付出了肝脏,到头来连命都没了,你还要让她连死都不能清净吗!”
“周凛白,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司槿了吗?哈哈哈,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周凛白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这是听到他的最后一句时,背影有一瞬僵硬。
======第十二章======
深夜。
司槿又一次飘进了婚房里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有浓浓的酒味,地上是满地的空酒罐子,一向一丝不苟的周医生,就这么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
他手里拿着一罐酒,整个人无力的半靠在床边,说不出的颓废。
“周凛白,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爱上司槿了吗?”
陆昊阳那句带着恨和痛的喊话始终萦绕在耳边,他怎么赶都赶不走。
爱上司槿……
怎么可能,他明明最讨厌她才是。
模模糊糊间,他忽然回忆起了很多事。
周凛白从小就觉得司槿吵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跟他一般大的男性朋友们都说司槿长得漂亮性子爽快,他们都说喜欢她。
只有周凛白不喜欢。
性子爽快?分明是刁蛮。
“凛白,司槿妹妹天天跟着你,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可去追她了啊。”
彼时的周凛白手里拿着书,头都不会抬一下:“要追就去追。”
可当他真的看到司槿身边围绕着别的男孩儿时,他心里却又有一丝奇怪的燥意。
好在司槿这个傻子,好像根本看不到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一样,从来没给过任何人机会。
她始终跟在他身后,怎么赶都赶不走。
第一次没跟着他,是杨曦母女出现的那段时间,她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妈妈也病重入院。
有一次放学,周凛白看见一向骄傲的大小姐蹲在草丛里哭。
他皱着眉问她:“司槿,你在干什么?”
司槿立刻擦干眼泪,挤出一抹难看的要命的笑:“刚刚踩死了几只蚂蚁,我好内疚。”
周凛白无语,只当她发神经,再没有多管她的事。
后来没过几天,他就从爷爷的口中得知,司槿的妈妈过世了。
年少的周凛白想起少女蹲在草丛里流泪的样子,头一次产生了怜惜之情。
那天,他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情去了司家,却正好在司家别墅门口看到司槿不顾司父的劝阻,把杨曦的所有东西都扔在了门口。
杨曦哭得楚楚可怜,跪着求她不要扔自己的东西。
但司槿脸上带着十几岁少女不该有的冷酷,甚至已经看不见半点伤心。
周凛白都怀疑那天那个偷偷流泪的少女是自己的幻想。
“爸爸,既然你非要留下这个害死妈妈的小三的女儿,那就我走,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大小姐说完最后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如此盛气凌人,如此的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和安慰。
在以后的长大过程里也一样,司槿住回了外婆家,真的再也没有回过司家,还是司父多年来苦苦跟她缓和关系,才没有闹到断绝往来的地步。
周凛白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咄咄逼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