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秋说沈水烟从小就不爱交朋友。街坊邻里都说她有自闭症，四五岁的时候甚至被父母误以为是得了歌舞伎综合征而被带去医院诊治。只有沈水烟自己知道，自己只是性格孤僻了一点。孩子看到的世界和大人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沈水烟和父母去逛商场。她妈妈看见的是gucci或dior等奢侈品招牌和售货员热情洋溢的笑容。而沈水烟看见的是一双双没有感情的行人的冷漠匆匆的脚。

杜羿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站在文具店里挑胶带纸。

杜羿通过她那双睫毛很长眼窝幽深的眼睛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沈水烟是一个话痨，看到杜羿那张人畜无害看着没有攻击性的长着金黄色绒毛的脸蛋时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述做手帐选胶带的秘诀。日本最有名的手帐封皮是hobo，我买了一本复刻的经典乌克兰之花，配上栎树的胶带纸。想送给日本读书的闺蜜。

沈水烟唯一的朋友，从小喜爱日语，因为中考成绩不好，没有上普通高中，所以很早就被父母送去了日本考大学。其朋友圈里总是会发《枕草子》（日本某个作家）的语段：从九月末到十月初，天空很是阴沉，风猛烈地吹着，黄色的树叶飘飘地散落下来，非常有意思。樱树的叶和椋树的叶，也容易散落。十月时节，在树木很多的家庭里，实在是很有风趣的。

于是原本在出国留学是镀金的年头，因为日语加入了中国高考的缘故，所以哪怕是名不经传的东海大学毕业证，也能成为其日后安身立命吃饭的资本。杜羿觉得沈水烟这个做法很不地道，有种背后戳别人脊梁骨看她笑话还要给自己立牌坊的感觉。

所以杜羿觉得沈水烟的这份友情里面掺了很多水分。也可以直接四舍五入片面理解成沈水烟从小到大没有朋友。而杜羿之所以会和沈水烟能有一面之缘。纯粹是因为杭州这座城市实在太小了。坐地铁没几步就能摸清楚它的脉络。不过不要紧，杜羿后来和她的男朋友回合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人生转折点原来不在这种江南水乡，或许更偏僻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处。不过也好，杜羿从小就喜欢独处，不爱这些热闹的灯红酒绿是非之地。沈水烟的微信头像是她本人的照片。这年头能把自己真实照片当头像的女生除了是对自己的颜值有绝对的自信以外。要不就是对那些花花绿绿的壁纸不感兴趣。而沈水烟明显属于前者。杜羿也正是因为看了江宜秋的手机所以才能一眼把她认出来。当然杜羿没有告诉沈水烟自己认识她。沈水烟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偶遇的手帐爱好者来对待。

但是杜羿知道，这次见面大名鼎鼎百闻不如一见。当语文课上老师字字铿锵地念《汉书·赵充国传》：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隃度。臣愿驰至金城，图上方略。时杜羿就会想到沈水烟那张光滑的，另宜秋心生爱慕的脸。但是杜羿知道江宜秋不是一个肤浅的男孩子。好看的脸只能维持一面。能让江宜秋长久地心动肯定另有原因。只是江宜秋不愿意说，而沈水烟也暂时没法让杜羿知道其为人。

据说沈水烟家里在杭州有三套房。还不是靠拆迁得来的。

薛平贵贪图西凉国代战公主美貌兼名利的戏文怕不是要在江宜秋身上上演。杜羿心里暗戳戳地觉得这不太可能。若真是这样，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江宜秋看电影时微微蹙眉的模样。那毕竟曾是她爱慕过的人，即使这份爱意只维持了短短一段时间。

但是这份爱意让她觉得自己不能妄自揣测他。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早晨出生的菌类不到黑夜就死去，因而不知黑夜与黎明；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因而不知春天与秋天。就如同杜羿对宜秋的爱意，朝生暮死，但依然怀有虔诚和敬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