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宋玉舒死了,她暗喜了好一阵。
即便司徒宇再惦记她,可人死了又能怎么办,不过是一抔黄土埋了。
可真从司徒宇口里听到这已死之人的名字,那份妒恨又在她心中漾开。
午时刚过。
司母正斟酌着怎么处理宋玉舒的事时,小厮忽然来传话说慕丞相带着宋家人来了。
她心下一怔,总觉不安。
正厅内,慕丞相和宋母皆是一脸疲倦,而宋延风却望着落玉斋的方向发愣。
以后这里,再也不会他温柔善良的妹妹了……
没一会儿,几个丫鬟簇拥着司母从后堂走来。
看见宋母和宋延风,司母面色微变,但碍于慕丞相并未发作。
她朝慕丞相浅浅行了礼:“不知丞相前来所为何事?”
慕丞相声音冷漠:“亲既已求成,本相自是要带玉舒回去。”
闻言,司母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她摘下腕处的佛珠,故作严谨:“这……恐怕不妥。”
宋延风看她眼中透着的轻松,心有不忿。
七年前宋玉舒与司徒宇成亲时,司母尚且信誓旦旦地说会好好对儿媳,可自司徒宇立了战功被封将军后,她反倒不似从前那般诚恳。
宋母想开口,却被宋延风止住。
慕丞相一言不发,似是等着司母改口。
果不其然,司母话锋一转,借着慕丞相思女心切的由头让人用轿子把宋玉舒请了出来。
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去,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旁的丫鬟有些担心:“老夫人,若是将军问起……”
司母目光一凛:“多嘴,难不成他还想把人从土里挖出来?”
入夜。
风从窗隙中吹拂姜黄色的床幔,烛火忽明忽灭。
榻上呼吸急促的人哑声大喊一声“玉舒”后惊坐而起。
司徒宇喘着气,迷蒙的眸子慢慢清晰,略显仓惶的视线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可怀里的空荡在瞬间变成了恐慌。
“玉舒?玉舒!”
司徒宇颤抖的手胡乱地摸索着床,在没找到本该在身侧的人时,他踉跄着下了床冲了出去。
端着药进来的烟儿被撞地后退几步,药碗也打翻在地。
“将军,您去哪儿啊?”她一把拉住司徒宇,满脸错愕。
司徒宇白着脸自顾自地呢喃:“玉舒,我得去找玉舒……”
听见这话,烟儿眸光一暗,她压着心头的不甘,故作伤心:“将军,姐姐已经死了,几个时辰前慕丞相就把她接走了。”
司徒宇心一震。
因着烟儿这句话,几个月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漫起一层薄雾,眼神却慢慢阴翳。
司徒宇突然扼住烟儿的喉咙,看着她惊恐的表情冷声问:“之前是你从中作梗对不对?”
“将,将军,我……”
没等烟儿回答,司徒宇松开了手,大步朝府门走去。
几个小厮一边拦一边劝道:“已经三更天了,您又病着,将军这是要去哪儿啊?”
司徒宇挥开他们,强撑着身子翻身上马勒紧缰绳。
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一字字道:“去接夫人。”
上一章第十五章 剑拔弩张
丞相府。
平日本就冷清的府邸此刻白烛长燃,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着宋母满是泪水的脸,苍白憔悴。
宋延风将以换了身新衣裳的宋玉舒放在棺内,又将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虎头鞋和长命锁放在她头两侧。
从大理寺赶来的宋父红着眼站在一旁,止不住地叹气。
慕丞相将一支玉花簪轻轻插入宋玉舒发间:“这是爹送给你娘的,瑶瑶要记得告诉你娘,爹一直都惦记着她。”
说着说着,他已然泣不成声。
青年丧妻,老年丧女,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老天爷要这般对待他们一家……
这时,守门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丞相,司将军求见。”
闻言,慕丞相愣了愣,立刻冷下了脸:“不见,让他请回吧。”
小厮应了话,飞快地跑回府门外。
“将军,您还是请回吧。”
听了小厮的话,司徒宇心沉了又沉。
隐约间,他可以闻到燃香的味道,本就干涩的喉咙因这种气味而多了分刺痛。
他紧了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
小厮以为司徒宇要走,正想松口气,却见他站定在雪地里,目光如炬地看着府内。
见此,几个小厮互看几眼,心中一阵唏嘘。
但慕丞相已经说了不见,他们也没有再去回话。
细雪一点点飘下,落了司徒宇满头。
一个小厮看不下去,撑着伞走了过去劝道:“将军,您回去吧,明日一早小姐出殡,丞相是不会见您的。”
听见“出殡”两字,司徒宇僵白的脸一怔。
混沌的脑子有个声音不断在说再不去见她,可能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玉舒,宋玉舒!
司徒宇突然闯了进去,壹扌合家獨γ小厮们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赶忙追了过去。
可人早已冲进了正厅,让本默默陪伴宋玉舒最后时间的宋父宋母、宋延风和慕丞相皆是一惊。
又是那口黑棺,沉重的让司徒宇再也抬不起腿。
满堂白绸,盆中被风卷起的纸钱灰烬四散飘零,在一片灯火下更显凄凉。
“玉舒……”
司徒宇轻唤一声,似是怕惊醒棺内沉睡的人。
他正要上前,宋延风却拦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愠怒的声音让司徒宇意识清醒了些,他扫了眼他人,平静回答:“带她回家。”
闻言,宋延风再也不遮掩自己的愤恨,咬牙切齿:“这里就是玉舒的家。”
“玉舒既然已入了司家的门,生是我的妻子,死了是我的鬼!”司徒宇沙哑的声音回荡在厅堂。
宋延风攥紧了拳,恨不得用心里的怒火将眼前的人烧的一干二净。
二人剑拔弩张时,慕丞相走了过来:“司将军,莫扰了玉舒最后的清静。”
一句话像是冰水迎头浇在了司徒宇身上,他无力地身子颤了颤,一步步朝棺材走去。
宋延风正想阻住,却被慕丞相拦住:“让他看吧,只有看的越仔细,才明白自己对玉舒有多少亏欠。”
司徒宇站在棺旁,视线落在棺内面容安详的人脸上。
他握的拳紧了又松,竟然无措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好半晌,他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中多了层落不下去的泪水。
几人看着司徒宇,心绪复杂却一言不发。
元宵过后的四天,冬日的最后一场大雪悄悄在卯时停下。
上一章第十六章 遥遥丧路
天明。
盖棺出殡。
按照礼节和尊卑,慕丞相和宋家人不必送殡,但为了送宋玉舒最后一段路,他们还是一起去了。
站了一夜的司徒宇面色煞白,几次想再去看看宋玉舒最后的模样,却在踏出一步后陡然倒地。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胸腔的震痛像是刺穿透他的心。
没有人管他,好像他这个一品大将军在这里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司徒宇颤抖着深吸了几口气,强撑起脱力的身体跟上早已出了府门的出殡队伍。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猩红的双眼定定望着前面的黑棺。
恍然间,司徒宇好像听见了宋玉舒的声音。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我不求长命百岁,只盼天下太平,这样你我就不会分开了。”
“你活着,我会等你回来,你死了,我也对你不离不弃。”
一句一句,伴随着风擦过他的耳畔,最后慢慢消散在淡青色的晨光中。
唢呐阵阵,纸钱纷飞,白幡飘摇。
路旁百姓窃窃私语,几乎所有的视线都放在了司徒宇身上。
他穿着件单薄的紫檀长袍,耷拉着双肩,几缕发丝垂落在面颊前,颓然的神色如同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眼前近乎蓬头垢面的男子让人难以确定那是数月前意气奋发的凯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