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光里看到陆青青动了一下。
我看过去，对上她淬了火的眸子。
如果不是在镜头下，她此时就要不顾形象扑过来跟我抢了。
她不是要顾忌镜头，维持形象吗？
无所谓，我会出手。
张妈递了个相框过来：「小姐，摔这个玩。」
我接过，看了眼。
是陆青青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啧，笑得真开心。
实在碍眼。
还是摔了吧。
我手一松，全家福落地，相框的表面出现了裂缝。
裂缝横穿了整个相框，正巧把我爸和那母女俩隔开。
陆青青虽然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也还记得是在镜头下。
我从张妈递过来的东西里挑挑拣拣，挑了一个琉璃做的凤凰摆件出来。
拿手颠了颠，手腕翻转。
凤凰摆件落地，清脆的声音响起。
听得我无比畅快。
这凤凰摆件是我十岁生日那天，表哥送我的。
不远万里托人带回来给我，没到我手上，反倒被陆青青拿了去。
我去找她要回来，陆青青却哭着跟我爸告状。
我爸说：「傅如乔，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就一个摆件而已，给妹妹又怎么了。」
我梗着脖子反驳：「妹妹？她算哪门子的妹妹？我妈只生了我，她是你的野种而已。」
当时年轻气盛，什么话都敢说。
结果可想而知。
我爸当场给了我一巴掌。
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我。
那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时，声音比摔了凤凰摆件的还大呢。
「姐姐。」陆青青叫住了我。
我转头看过去。
「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不惜……算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还给你吧。」
说完，陆青青冲着我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一变，转身面对镜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呦，搞委屈求全这套？
有点意思，我心想。
导演组的人见她这副委屈的样子，都愣了。
弹幕也疯狂地刷了起来。
「哇哦，撕起来了，精彩。」
「楼上的，你眼瞎啊，看不到我们青青是被欺负那个啊。」
「就是就是，看那私生女都把我们青青欺负哭了。」
「之前我还觉得她长的漂亮，对她有点好感，没想到长得好看，心肠这么坏。」
「这还是在镜头前她就敢摔东西，公然抢青青的房间，背后指不定怎么欺负青青呢。」
「楼上的，那佣人都说那房间是这美女的，是陆青青抢了人家的，你耳朵聋了吗？」
「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吗？那佣人说不定是这女的收卖了，故意这么说的。」
偶尔有一两个说话公道的，但都被其他陆青青的脑残粉刷了下去。
一眼看过去，全是骂我的。
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陆青青的目的达到了。
不愧是混娱乐圈的人，陆青青玩舆论这套很是得心应手。
6
我并没有理会。
被骂两句而已，又不是没被骂过。
从小到大，因为陆青青母女，我可没少被打骂。
他们骂得越厉害，我越高兴。
网友们可能盐吃多了，俗称闲的。
当天晚上，我在镜头前的所做所为全被网友剪辑成了视频，发在了多个平台上。
还煞有介事配了几个标题。
例如：
「震惊，私生女竟敢公然欺负大小姐。」
「女生摔了自己妹妹的东西，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知名女星在家被姐姐欺负，多次隐忍落泪。」
……
吸人眼球的标题配上视频，点击率高得离谱。
仅仅是一晚上，我成了人人唾弃的恶毒姐姐。
而陆青青成了那个善良，柔弱被欺负的小白花，涨了上百万粉丝。
第二天早上。
我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了餐厅，淡定地吃着张妈做的早餐。
相对于我的淡定，弹幕上的网友就不太平静了。
「这贱人怎么还有心情吃早餐的，我们青青被欺负到伤心，一晚上没睡。」
「就是，私生女还这么嚣张，也就是青青善良，换我早大嘴巴扇她了。」
「她不道歉吗？小学生都知道摔人东西要道歉。」
……
弹幕的网友恨不得从网络那头钻过来替陆青青出气。
但他们只能想想。
导演组的人就不同了，他们不仅能现场骂我，还能用目光谴责我。
我生平第一次吃早餐的时候体会到如芒刺背的感觉。
我喝光了牛奶，擦了擦嘴，无视他们的眼神，起身回房间。
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时候，陆青青出现在了楼梯口处。
她手上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笑意盈盈地向我问好：「姐姐，早啊。」
我脚步顿了顿。
直觉告诉我，有诈。
我退后两步，和她保持距离。
「陆青青，咱俩可不是能互道早安的关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你装的不累吗？」
「不累啊，让你不痛快，我可开心了。」
神经病。
我眉头蹙起，抬脚就走。
她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大声说着：「姐姐，你别生气了，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你能不能原谅我？」
说着就伸手不由分说地把盒子往我怀里塞。
我下意识推拒。
拉扯间，盒子的盖子突然打开了，从里面爬出了一条毛毛虫。
我从小最害怕这种爬虫类生物。
眼见着就要爬到我的手上了，我赶紧想把盒子扔掉。
可陆青青死死按着我的手。
我急了，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我用力甩开陆青青的手。
「啊！」陆青青叫了一声，身体踉跄着往后跌去。
她身后就是楼梯。
「小心。」
我一惊，往前一步，伸手抓向她的手，想把她拉回来。
「傅如乔，你完了。」陆青青无声地说着，同时避开了我伸出的手。
7
我眼睁睁看着陆青青在我眼前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她在陷害我。
她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反常的举动是什么目的了。
楼下是惊慌失措的混乱场面。
而楼上的我却觉得讽刺。
陆青青为了陷害我，连自己都豁得出去。
这种魄力，我还真比不过。
我抬头看着楼下乱成一团的人，面无表情。
众目睽睽之下，我就是长了八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更何况，他们不会在乎真相，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既然百口莫辩，那就没必要辩了。
果然，弹幕已经骂开了。
「卧槽，我这是目睹了杀人现场吗？」
「好恐怖的女人啊，亲手推妹妹下楼，表情都不变一下。」
「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我悟了。」
「导演组报警了吗？不报我可以帮忙报警，赶紧把这个狠毒的女人抓起来。」
看到这些不明真相却已经对我的罪行盖棺定论的言论，我笑了。
是真的很可笑。
我不得不感慨陆青青真的很适合当演员。
……
陆青青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诊断她多处骨折，并伴随着中度脑震荡，身上多处因为撞击造成的挫伤。」
我坐在客厅里，听着张妈向我汇报她的病情。
「知道了。」我抬手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疲惫不堪。
勾心斗角的生活过了十几年了，真的挺累的。
「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回房歇会儿？」
张妈担忧地看着我。
「不用，」我摇头，「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安静坐会儿。」
「那你有事就叫我，我去给你炖点鸡汤。」张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客厅安静了下来。
我抬眼直直地看向正前方的大屏幕。
导演组的人都跟着去了医院，却并没有关掉直播镜头。
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反正他们想要的节目效果达到了。
上面飞快滚动着弹幕。
这一次网友们十分和谐，骂我的话不堪入目，什么难听说什么。
我倚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弹幕发呆。
下一秒，门口传来了响动。
我爸推门进来了，脸色阴沉，周身萦绕着低气压。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回家。
我刚想开口说话，声音就哽在了喉咙里。
因为我爸二话不说，抬手就扇了我一巴掌。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畜牲，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妹妹哪里惹到你了，让你狠毒到推她下楼。」
「残害手足，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这么多年，我就是教条狗，它都知道不应该咬人。」
「我以为你最多是不懂事，没想到你真的是疯了，早知道你这样，当年我就应该把你给你妈妈，省得你现在来伤害我的女儿。」
畜牲？
就算我早就对他失望了，可在听到他骂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细密的刺痛。
我舌尖顶了下发疼的腮帮子，眼神冷了下来。
我笑了下：「呵，别光后悔跟我妈抢抚养权啊，你应该后悔当初让我出生才对。」
「早知道有你这样偏心到毫无底线的爸爸，我当初就不该投胎到你家，一开口就骂我畜牲，你怎么不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别人出生剪的是脐带，你出生是脑子和脐带一起被剪掉了吧，陆青青不过留两滴眼泪，哭两声，你就什么都信了她，我看天下之大，也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了。」
「孽障。」
陆鸣被我气得浑身颤抖，扬起手想打人。
我往后退了一步。
陆鸣铁了心要打我，根本没收力。
我这一退，他不仅打空了，惯性下还闪了腰。
「傅如乔，你敢躲我，我是你爸，我打你你还敢躲。」
陆鸣捂着腰，疼得龇牙咧嘴，那模样要多滑稽就有滑稽。
「陆鸣，你不会以为我还会乖乖站着任你打吗？想啥呢？我把你当爸的时候你不好好当，现在要打我才想起当我爸，你傻我可不傻。」
「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听听你宝贝女儿怎么给你上眼药。」
陆鸣被气得颤抖着手，指着大门处骂道：「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女儿，从今以后，我就只有青青一个女儿，陆家的东西，你一分钱都别想得到。」
我垂眸，敛下眼里悲凉的神色。
有后妈就会有后爹，果然没错。
我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陆鸣，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