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索出药瓶来给她上了药,才又重新包扎了起来。
毕竟这些天对他来说日子也不好过,没多久他的意识也模糊了起来,这些天难得能睡到正经的床铺,虽然比不上侯府松软舒适,可总比树林和破屋好多了。
他意识很快沉下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正有人敲门,他下意识去摸放在枕头下的刀,却只动了一下,就被盛小梨发现了。
“侯爷醒了?”
贺漄挣扎着坐起来:“我去外头看看……”
盛小梨连忙拉住他:“是村长婶子来喊我了,等会我走的时候把门锁了,爷就在屋子里休息吧,锅里我昨天贴了饼子,爷凑活着吃。”
她说完就朝外头喊了一声:“婶子等等,我马上来。”
敲门声果然停了下来:“也不着急,你慢慢收拾,别忘了带个筐子。”
“唉,知道了。”
盛小梨一边和门外对喊一边爬起来,手腕却被贺漄抓住了,她有些意外的看过去:“爷?”
贺漄眉头皱起来,手指从她手腕一路摸到她额头:“你在发烧。”
盛小梨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也就没放在心上:“没事,应该快退了。”
她随口敷衍一句,仍旧要下地,贺漄却不肯松手,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盛小梨的态度让他觉得恼怒,他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阴沉:“盛小梨,你这是在唱苦肉计吗?”
盛小梨一愣,好端端地,贺漄为什么又要这么说她?
她把手从贺漄手里抽了出来:“爷想多了,我就算要用苦肉计,也不至于拿个发烧来说事。”
她翻出自己的衣裳往身上套,贺漄看着她的动作,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心情有些糟糕,他刚才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然而服软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只好抿了抿嘴唇,见盛小梨收拾好就要走,这才再次开口。
“明天再去吧。”
盛小梨微微一愣,她还从来没听贺漄说过软话,虽然刚才那句其实也算不上多软和,但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这个人遇见白郁宁之后,还真的是改变了很多。
她勾着手指抠了抠衣角:“爷,我不是白姑娘,没那么娇贵,这点烧不要紧。”
贺漄被噎了一下,这和白郁宁有什么关系?
然而盛小梨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说完就开门走了。
贺漄听见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然后开门关门,和人交谈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自己一个人住怎么样?害怕吗?”
“左右都有邻居,没什么好怕的。”
“你这丫头胆子真大,我家那个就是怕黑,别说一个人住,有时候晚上都不让吹灯……”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走了,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消失。
贺漄却没能再睡着,他脑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念头,盛小梨怕黑吗?
他想起来前天的时候,山路那么难走,天上既没星星也没月亮,她还不敢打灯笼,一个人摸着黑在根本不熟悉的地方跌跌撞撞往前……
小腹的伤口忽然疼起来,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身体,思绪跟着一顿,他给自己换了药,伤口平复下来,脑海里想的竟然还是盛小梨,他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拖累,要被一个女人这么照顾。
而这个女人,他竟然连她怕什么都不知道。
他仰头叹了口气,说到底是不在意,他不在意盛小梨,所以懒得去了解,懒得去关心。
要是现在身边的人换成了白郁宁……
他思绪一顿,要是换成了白郁宁,他现在应该不能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养伤了。
盛小梨到中午才背着一篓子草根回来,手里还抓着一把干巴巴的药草。
贺漄从窗户里看出去,就见她满脸带着笑和人道别,但门一关,她脸上的笑就没了,整个人都透出疲惫来,靠在门框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抬脚往屋子里来。
上山下山,很累吧……
虽然侯府的日子不怎么舒坦,可好歹也是有人伺候的。
贺漄扶着墙下了地,伸手拉开门的时候,盛小梨刚好走到屋门前,听见动静就抬头看了看他,然后露出个和刚才在门口与人寒暄时没什么区别的笑容来:“爷好些了吗?”
贺漄不太喜欢她现在这副表情,可又觉得盛小梨现在能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自己没什么好挑的。
他点点头:“好些了,你怎么样?”
盛小梨将背篓放在门边,抓着手里的干草进了屋子:“我挺好的……这个爷认识吗?这地方太偏僻,也没有大夫,婶子说村里人碰了伤了,都用这个草。”
贺漄接过去看了一眼:“是三七,有用。”
盛小梨松了口气:“那我给你煎上,可惜现在找不到新鲜的,不然外敷再内服,应该能好的快一点。”
她一边嘀咕一边往外走,贺漄拉住她:“我自己去。”
他这个人不开玩笑,说自己去就真的走到了厨房,到处翻找能煎药的瓦罐,然后对着小炉子点火。
盛小梨看的有些胆战心惊,总觉得他不小心伤口就要裂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爷,我来吧。”
贺漄摇摇头:“这些事我能做。”
盛小梨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坚持,按理说,他出身那么富贵,对这些东西应该很生疏,而且也不屑做才对……
她叹了口气,正想再劝劝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
“侯爷,你是不是不想承我的人情?”
贺漄点火的动作没停,大概没注意她说了什么,随口道:“什么?”
灶膛里的火苗窜起来,他脸上紧绷的表情松快了些,这才扭头看向盛小梨,大概是也回忆起了她刚才的话,眉头微微一拧:“你胡说什么?”
盛小梨垂眼看着小炉子里的火苗,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是不是胡说都不要紧,爷放心,我不会因为照顾了你几天,就借此要挟你让我生孩子的……”
这话说的太不好听,贺漄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又绷了起来,但不等他开口,盛小梨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柴:“爷还是去歇着吧,不是得尽快养好伤,好去找白姑娘吗?”
这种时候提起白郁宁,是因为自己那天的态度,在生气?
贺漄思绪有些乱,大概是知道这几天盛小梨的确是过的很不容易,再想起她当时把白郁宁丢下的事,他没了多少火气,倒是想起来自己那句颇有些过分的话。
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盛小梨探头去看小炉子里的火,因为贺漄不肯挪地方,所以她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别扭。
贺漄只好给她腾地方,却仍旧坐在不远处,只是眼神有些飘,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盛小梨将放着水和三七的陶罐放到炉子上,也盯着火苗出神,但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去哪弄点好吃的,贺漄伤地那么厉害,总不能每天都啃窝头,还连咸菜都吃不着。
和村子里的人换太显眼,不然还是出去别的村子里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给大夫什么的,再买点药,贺漄的伤,那一把三七,怎么看都不够……
她正想的入神,贺漄忽然拉了她一把,盛小梨有些茫然的看过去:“爷?”
贺漄的眉头一如既往的拧着:“你在想什么?水都要溅到手上了。”
盛小梨这才听见陶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原来药已经煮开了,蒸汽顶的盖子哐哐响,不停的有滚烫的药汁从缝隙里迸溅出来。
盛小梨伸手想将盖子拿开看看,但刚碰到盖子她就被烫的一抖,不但没能将盖子拿开,反倒碰的盖子砰的一声响,让本就四溅的药汁迸射的更厉害起来。
她小小的嘶了一声,连忙用烫着的手指头捏住了耳垂,等缓解了这份烫和疼,她才拽了拽袖子,正要再去拿,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先她一步揭开了陶罐的盖子。
“哎,烫……”
她下意识道,却发现那只手像是不知道什么叫烫一样,稳稳地拿开了盖子。
盛小梨一愣,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他烫不烫,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又低下了头,可一只手很快就伸了过来。
她略有些诧异的看过去:“爷?”
贺漄扭开头,耳朵尖微不可察的红了,他咳了一下,粗声粗气道:“不就是想看吗?给你看……我打小就跟着武师傅,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盛小梨仍旧有些惊讶,贺漄看起来像是不在意自己丢下白郁宁的事了,可她心里还有个疙瘩。
所以她犹豫了好一会,才在贺漄有些不耐的眼神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摸了摸他掌心里的茧子,厚厚的,有点粗糙,完全不像是世家子弟该有的手。
她从来不知道贺漄的手是这样的,不过也对,这个人也没给过她仔细看的机会。
她正走神,贺漄的手猛地一哆嗦就迅速抽了回去,然后凶巴巴的瞪过来:“你的手能不能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