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
很久，苏暖先开了口：“我奶奶病重，你能借我点钱吗？”
顾承逸一噎，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多少？”
“一万二。”
“好，那你……”
苏暖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会给你欠条，不会赖账的。”
听着这话，顾承逸心里升起股怒气：“不需要。”然后径直下了楼。
取款机旁。
在顾承逸将取出来的钱递给苏暖。
这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人间的差距。
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她奶奶攒了一辈子都做不到。
狼狈的将钱攥在手里，苏暖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快步逃离。
几步外，钱冶走过来：“她奶奶的事，我们要不要……”
顾承逸直接将人扫开：“滚开！”
他大步离去，钱冶开口问另一个人：“你说苏暖刚才到底听到没有？”
没等那人回答，他自己便答：“肯定听见了。”
“这样也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点摊开也不至于伤人太狠。”
而另一边，苏暖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就只是一张白布。
停尸房。
苏暖手里还捏着借来的一万二，孤零零的站在蒙着白布的病床边。
在另一户死亡人员的家属痛哭哀嚎中，她不知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站了很久很久，停尸房的冷气冻得她的心似乎失去了知觉，她才对着病床说了句：“奶奶，你一个人别怕。”
她步伐僵硬的转身往外走。
医院外的电话亭。
苏暖最后将电话打给了说能借五百块给她的小姑。
接通后，她声音沙哑：“小姑，奶奶没了……”
吊唁这天。
苏暖跪在遗像前，眼神空洞的看着黑白照片上盈盈笑着的老人。
她是身后，本该庄重沉寂的地方充满了吵闹声。
不是为了人，而是顾奶奶留下的这套院子。
据他们说，过不了几年那里会拆迁，拿到房子的人会得到一笔拆迁款。
因为没有结论，他们不肯让老人入土，直到苏暖签了自愿放弃房产的证明书给他们。
这一刻，她没了家人，也彻底失去了家。
抬棺上山，山脚下。
苏暖再次被拦住。
大伯道：“你一个女孩子，没有送妈上山入土的资格。”
苏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棺材远走，眼里一片死寂。
最后，只能在心里说了句：“奶奶，一路走好。”
苏暖足足站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拿着没用上的一万二，迈着僵硬的腿脚回到了学校，打算将钱还给顾承逸。
陆銥誮星辞不在教室，她想了想，走去篮球场找他。
从室内篮球场侧门走进去。
苏暖听见空荡的球场响起一个男生的笑声。
“顾承逸，苏暖那么穷，你把钱借给她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你这两天不会是在烦她怎么还不还钱吧？”
顾承逸不耐道：“我就没指望她还。”
他烦的是，苏暖拿了钱却怎么还没回学校！
钱冶看着皱眉的顾承逸，和胡说八道的一群人。
忍不住开口：“辞哥，苏暖虽然家境不好，但学习好人又乖，虽说一开始是为了打赌，但你要真喜欢她我也认了这个嫂子。”
可他的话不知触到了顾承逸哪根反骨，他冷嗤一声：“她也配得上我？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臭烘烘的人！”
空荡的篮球场，顾承逸的话，一遍遍戳入苏暖的耳里。
第十二章 回不去昨天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那叫刘齐的甚至说：“是啊，要不是耍她好玩，陆哥也不会接近这种女生！”
他们说起了苏暖身上莫名带着的怪味。
篮球场看不到的侧门，苏暖听着这些，好似脚下裂了个洞，一点点吞没了她。
最后只能惨白着脸，仓皇逃离。
而顾承逸听着这些，压抑了很久的烦躁再压不下去，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刘齐身上。
“给你脸了是吧，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她说三道四，再说一句试试？！”
几个人挂了彩回到教室。
顾承逸臭着脸坐回位置。
苏暖的前排转身道：“辞哥，刚刚苏暖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吗？”
顾承逸心里陡然空了一下，嗓子干涩的问：“……什么？”
“她去篮球场找你了啊，回来后把钱塞你抽屉就走了。”
顾承逸打开抽屉，只见包得整齐的钱上，一张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恭喜你，你赢了。”
顾承逸骤然起身，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
苏暖看着满院子还没卖掉的废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奶奶走了，家里再不会有一个佝偻的身影笑着迎她，她又只剩一个人了。
苏暖呆坐在老人的房间。
天黑了。
屋里黑漆漆的，却再没有人提醒她要开灯，也没有人提醒她吃饭。
曾经的美好和如今的凄冷在苏暖脑海里不断交错来回，一遍遍提醒着她的失去。
差异带着绝望来袭，她再忍受不了，冲回房间翻出抗抑郁药，大把大把的塞进了嘴里。
干巴巴的苦涩黏在嗓子里，让人作呕。
苏暖以为这样就能熬过去，像以前的六年一样，可却没有丝毫缓解。
父母弥留时的呼唤和蒙在奶奶身上的白布混作一团……
与此同时，一道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苏暖，如果不是你，你爸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你奶奶就不会过的那么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你的错！”
“你口口声声说你想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吗？”
苏暖倒在地上。
一直没有哭的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是啊，早在六年前她就该死了，是因为奶奶她活了下来。
现在奶奶没了，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亲戚都嫌恶她，同学都取笑她。
甚至唯一对她好的人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物！
苏暖摸过枕头下不知藏了多久的小刀，挽起左袖，看着腕间深深的疤，重重的割了下去！
霎时间，鲜红的血连着痛涌了上来，一点点染红了衣服。
她单薄的身体团在一起，蜷缩在角落。
这时，电话声响起。
苏暖目光浑噩的看着闪烁的屏幕，这手机是她奶奶的遗物，电话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是奶奶吗？
苏暖爬去接起，心急开口：“奶奶，是你吗？”
那头寂静无声，很久才传来顾承逸的声音：“是我，顾承逸。”
他是找老师拿到了苏暖家大人的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苏暖，静看着腕间的血一滴滴的往下落，没有出声。
一直没得到回答的顾承逸再次开口：“纸条我看到了，我今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其依譁实喜欢你。
可这句话他没说完，就被苏暖打断，她声音低柔：“你还记得你曾给我唱过的歌吗？”
顾承逸一愣，随即想起那是一模之前，苏暖压力很大，他怎么逗也放松不下来。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唱歌给她听。
那首歌叫《记念》，记住他们所有的回忆与思念。
可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就在这时，苏暖的声音再次响起：“顾承逸，再给我唱一次吧，你唱了，我就不怪你了……”
她的话混着电流声带着沙哑，顾承逸呼吸一窒，她果然听到了。
“……好。”
接着，他就开始唱了起来：“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的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苏暖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耳畔的歌声也越来越模糊。
“顾承逸，我不喜欢你了……”
这声轻喃顺着风传到了电话那头。
电话那头顾承逸说了什么，苏暖不会再知道了。
她拿着手机的手无力的滑落下去，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的鲜红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