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出门没关火还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啊？」
「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困在里面了，消防员还在爬楼呢！」
一堆或埋怨或担忧的质问冲着我来，我深感歉疚，低下头向他们一个个道歉。
直至天光微露，火被熄灭。
救护车等在楼下，隋景焕灰头土脸地被消防员救了出来，一路鸣笛远去。
他昏睡着，我遥遥望了他一眼，忽觉这场面很是熟悉。
和隋景焕第一次相见，最后也是我遥遥望他上了救护车。
大火没有蔓延到楼道，电梯还能正常使用，我迅速上了楼。
曾经温暖明亮的家已经大半沦为废墟。
漆黑的墙，烧尽的窗帘，焦黑的酒瓶，残裂的不锈钢盆……
浓重难闻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一位消防员递来一个口罩，道，「排查后发现，是你老公醉酒烧纸，喝醉晕过去却没灭火才导致火势加重，所幸没有出现惨烈伤亡，他倒在卫生间，烟雾警报器救了他一命。」
我戴上口罩慢慢走过去，不锈钢盆中一片污黑残余，烧得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但地上凌乱，书籍倒了一地，我随着那些被大火烧过只剩半部的书籍走向书房。
乱糟糟的书房里走几步就是一封棕色信件。
隋景焕，在烧他和奚咏歌的纸条。
那些被保存了十几年的少年心事，由他自己亲手扔进烈火中，慢慢焚毁。
……
处理好所有后续事宜，已经是三天后。
隋景焕在医院醒来，迎着窗外灿灿骄阳，一脸死气，开口第一句，「我居然没死？」
我站在床边，冷冷看他。
15
我听见自己声音冷得像冰，隋景焕颤着眼睫，又痛又艰涩地望向我，「乐乐……」
「这样轻易地寻死，简直让我四年前的努力像一场笑话。」
我将离婚协议放到他手边，「签字吧，不要再拖着我了。」
「离了婚，分好了财产，你想去哪儿死，你想怎么死，只要不闹到我眼前，都随你。」
病房门口，听见我此话的温恒和护士皆是一愣。
护士皱起眉劝我，「小姐，病人才刚刚脱离危险，你最好不要这样言语刺激他。」
温恒买了午饭放到床头，「隋先生，饿了的话这里有饭，医药费平乐也已经帮你缴清了。」
隋景焕眼眶通红，打着点滴的手缓慢升起，抚在空中似乎想触碰我的脸。
我将离婚协议塞到他手里，温恒将一支签字笔塞到他另一只手中。
而后顶着护士难以置信的目光，温恒强硬握着隋景焕的手，签下了离婚协议。
每动一下，隋景焕就掉一滴眼泪。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挣扎。
签完字，签字笔「啪嗒」一声掉落床底，也敲响了我们四年婚姻尽头的暮钟。
离开病房前，隋景焕哭得难以自控，额边青筋暴起，看他情绪激动几乎要扯掉针头追来。
我回头注视他，淡声道：
「隋景焕，爱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四年前你遭遇祸事，同时失去梦想和爱人，我体谅你的无助脆弱。」
「但四年后的今天，你有工作有新生活，每天工作再忙都还记得跑步锻炼。如今没有什么绝境，更没有什么活不下去的拮据。你不应该只为爱情无法挽回，就这样放弃自己。」
「不要这么随便地对待生命，更别说是因为我而选择死亡这种原因……我曾救过你，爱过你，费尽千辛万苦让你活下来，你却因为我又要去死。」
语气里渗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死死盯着他。
「麻烦你，别再让我觉得这世界讽刺了。」
隋景焕愣愣听着，停了片刻躁动。
随即，男人崩溃地闭上眼，语气悲痛对我说了句，「对不起……」
他一抽噎，又道，「谢谢你，又救我一次……」
半晌，隋景焕苍白的嘴唇又动了动，留恋地望着我，终于明白我是非走不可，他一句话为我们这四年作了结尾。
「谢谢乐乐，爱我这么久，也谢谢乐乐，一直言而有信……」
病房外的蓝天干净如洗，高树摇摇晃晃，有了迎接春天的预兆。
我注视了一会儿窗外广阔的天地，居然能够露出笑容。
我想那个笑容绝对很漂亮，不然隋景焕眼里不会出现多年前我们第一次合照时，他望着我，眸中一瞬惊艳的怔神。
我下意识将笑容收敛，一点喜色都不愿再留给他。继而，保持着疏离客气的态度，淡然告别。
「隋景焕，你这句话，至少说明我们那四年不全是在浪费时间。」
「外面天气很好，我就先走了。」
我转过身，不带半分感情地迈开步子，「从此以后，几十年光阴，我们永不再见。」
身后男人猝尔垂首痛哭。
在他生命里，渐行渐远的，是我。
也是我们曾深爱过、毫无隔阂的那四年美好时光。
16
三年后，我存了几笔钱。
飞机轰鸣向着青天冲刺，我坐在候机室里优哉游哉等待登机。
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一群妆容精致的妇人围住了谁，嘴里大骂着，「你个不要脸的，勾引金主上瘾是不是？！」
「以前做了四年的夜场女，是有经验哈，卖唱都能卖到老板床上！」
「喂，奚咏歌，偷了夫人这么多首饰想逃到哪儿去啊？」
「敢做不敢当？我让你一辈子都住牢里别想再出来！」
温热的触感覆上，温恒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
他隽秀的眉眼染上柔光，一笑粲然，「走吧，要登机了。」
青天上，双鹰翱翔，奔赴远方。
温恒在我视野里跑起来，边笑边回头，「快啊！！去厦门的海边！！」
风中有自由的气息，我追上去，跑到他身边。
「来了！！」
痛苦的事要及时脱离，痛苦的人要及时放手。
天地很大，无际海边，还会有另一个自己。
祝你，祝我，都有放手的勇敢和前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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