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替福多谢谢你。」
「真要谢我,明天就陪我一起吃个午饭吧。」顿了顿,他扭过头,「本来想说一起吃晚饭,怕你不方便。」
我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点头:「好啊,我请你。」
「想不到我这个老学长,也能吃到小学妹请的大餐。」他笑容和煦,同我说笑。
我也被他的笑容感染,放松下来,一扫阴霾。
第二天,我本想赴约,教授却约我吃饭,我只好发信息给付凯丞,说抱歉爽约。
想不到他回复:「正巧,今天教授约我吃饭,刚要告诉你。」
那天我才知道,付凯丞是我教授门下的博士生——饭桌上,教授有意撮合我们,付凯丞笑笑地听着,不给人一点难堪。
那之后,他真的开始追求我。
福多康复后,被我们共同收养,付凯丞对它很好,经常买零食和玩具,福多比较调皮,他也从不生气。
后来我怀孕,妈来暂住,提了一嘴,说要把福多扔了,还是付凯丞帮我出头。
他说:「妈,我和吕妍还要感谢福多做媒,它可是妍妍的心头肉,不能扔。」
女婿说话比我这个女儿管用一万倍,妈悻悻,虽不愿意,却没再提过丢猫的事。
直到我怀孕的第五个月,福多死了。
那天付凯丞在陪我做产检,回到家,看见福多躺在一只快递箱里,死相惨烈。
妈说,她看见福多在偷吃鱼罐头,便用扫把打了一下它的头,福多浑身的毛都竖起来,满屋逃窜,最后惨叫着死掉了。
为此我动了胎气,险些流产,付凯丞第一次大发雷霆,把妈赶回了家。
随后,养胎的日子,付凯丞为了照顾我,向公司请了长假。
可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差,头发一把一把地脱落,全身浮肿,胖了近三十斤,肚子上还长了妊娠纹。
夜不能寐时,我总会哭,闭上眼就是福多小小的身体,睁开眼,便是爬满裂纹的肚子,和浮肿的双脚。
付凯丞熬夜,只为哄我入睡,洗澡,剪指甲,涂身体油……事事亲力亲为。
有时我太敏感,因一点小事情绪失控,他身体和精神都因我疲竭,却没说过一句重话。
我很自责,却控制不住——孕期的激素让我喜怒无常,借着福多的事,常常跟他发火。
后来,他实在招架不住,又怕我睹物伤情,只好将福多留下的东西扔掉。
我发现后大吵大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起先他默默听着,直到后来才失魂落魄地哭,他说宝宝,我心疼你,可我真的好累。
我累得想去死。
我捂着肚子愣在当场,牙齿不住地冷战。
他眼梢发红,腮边挂泪,有些憔悴的脸上,显露出决绝姿态。
当晚,我在付凯丞的枕下翻出了一瓶安眠药。
我吓坏了,哭了整夜——他处处为我,我却差点逼死他!
可第二天,他依旧面带温柔的笑,为我端来早餐:「对不起啊,宝宝,昨天吓坏了吧?」
我看着他,他乌青而深陷的眼眶,他干燥开裂的嘴唇,他瘦了一圈又一圈的腮和脸……
我扑进他怀里:「凯丞,是我对不起你,娶我简直是你人生最大的败笔!」
「宝宝,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会永远爱你。」
我不敢想。
我不禁在心里质问自己,吕妍,你究竟在闹什么?
你的内心深处,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福多的死是我内心的缺口,付凯丞想尽办法,为我弥补。
某天,他抱回一只漂亮的金吉拉,眼睛像璀璨的绿宝石。
「宝宝,之前扔掉福多的东西是我不对,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好不好?」
我坐在床上,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伸手:「我怕我养不好……」
「怎么会呢,你把福多照顾得那么好。」顿了顿,他又说,「再说,它会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着肚子,皲裂丑陋的肚子。
在那里,一条生命正在勃勃跳动。
生下明心后,付凯丞索性辞了职。
之前他为了照顾我请假,公司颇有微词,有好几次半夜还打电话来,催他加班做事,他只好摸黑抱着电脑到客厅去。
他说要辞职创业,还说,什么都不如我和明心重要。
他总说:「宝宝,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你和明心就是我的全部。」
创业之初,他特别忙,早出晚归,有时烂醉如泥。
他高价请了月嫂,照顾我和明心,我却不太放心,更不敢让妈来照顾。
产后,我明显觉得自己状态不对——有时看着明心稚嫩的脸,我爱,也恨。
她熟睡时,我偶尔觉得她脆弱,细细的脖子禁不起轻轻一扼。
她号哭时,我偶尔觉得她恐怖,她曾寄生在我的身体里,吸食我的血肉,滋养柔软的头发,和坚硬的指甲。
有时哺乳,她躺在我怀中,我出神地望着窗口。
付凯丞喜欢好视野,29 层的落地窗,半个城市尽收眼底。
我却想抱着明心跳下去。
怀中散发出尿布的异味,明心大声哭起来,床头定好的闹钟大叫着提醒我该吃营养素,快递员在敲门,但明心还在吃奶。
胸部很痛,我像是一瓶堵塞在吸管里,没有生命的饮料。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窗,长久地凝视着死亡。
可我狠不下心——我和明心是付凯丞的一切,我们死了,他怎么办?
偶尔他应酬回来,会抱着我,轻声呢喃。
「宝宝,没有你,我打拼这一切,都没意思。」
他创业还算成功,但也越来越忙,本来就有胃病,应酬多了,就更严重。
我不应该再不懂事,给他添堵。
我不应该再不知足。
说起来很可笑,生下明心后,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一只没有锚的船。
原生家庭早已不是我的港湾,婚姻的潮水又已经将我推得太远。
偶尔,在这压抑又安稳的日常里,我会从手头的事中突然惊醒。
好像刚把明心的纸尿裤换好,天就黑了。
好像刚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付凯丞就回来了。
好像刚洗完最后一只碗,一天就结束了。
惊醒时,我常常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可怕的是,当我回头向后望去,明心又打翻了辅食,各种玩具铺了满地。
付凯丞就在这时推开门,看见一室狼藉,叹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收拾。
我像个罪人,在他身旁唯唯诺诺:「你去吃饭吧,我来收。」
「不用,我来收,你去休息。」他轻声说,眼睛却不看我。
我更怕了:「你去吃饭吧……」
「吕妍,饭在哪儿,你煮了吗?」他抬头,茫然地看着我。
而我,我望着没插电的电饭煲发呆。
「对不起,我马上去煮。」我说。
「你别说对不起,吕妍,我没怪你。」
「你叫我什么?」
「吕妍。」
「你以前都会叫我……」
「吕妍,清醒点,你当妈妈了。」
他冷静地打断我,走到厨房,拆开一包速食便当扔进锅里。
偌大的豪宅里,只有锅子咕嘟咕嘟在冒泡。
气氛压抑得让我窒息。
我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没回头:「别乱想,你去休息吧。」
沉默中,明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付凯丞关了火,兑好奶粉,去哄孩子。
明心刚出生时是喝母乳的,不过后来,因为我情绪不好,怎么也不下奶。
换成奶粉后,她食欲不振,总是哭闹。
我大步走到他身后,不受控制地抢过奶瓶:「付凯丞,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诧异地直起身子,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崩溃大喊:「孩子是我生的!我想给她喝什么就喝什么!」
明心哭得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