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儿就在这阴沉昏暗的刑房里,受尽折磨。
长着倒刺的铁鞭,用力打在身上能把皮肉都扯下来,割开深可见骨的血痕;
烧红的烙铁印在身上,寸寸折断指骨;
铁钉狠狠刺入刺入十指指甲里面,直接废了她的双手。
整个地牢里飘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和痛苦的尖叫,日复一日,直到嗓音嘶哑,什么都喊不出了。
从前苏家千金那双白皙柔嫩的,用来烹雪煮茶,抚琴弄花的双手,已经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烂肉。
苏吟儿无数次疼得想要咬舌自尽,却被人灌了疗伤的圣药,用布巾塞住嘴,在七日后的斩首前不容许她轻易死去。
迷迷糊糊中,她总是疼昏过去,又被人用冷水泼醒,继续承受这场漫无天日的折磨。
衣裳被血染红浸透,破破烂烂的耷拉在身上,和血肉模糊的皮肉紧紧黏在一起。
在第四天的时候,她就因为流了太多泪水,把右眼给哭瞎了,只剩下看东西勉强朦朦胧胧的左眼。
“喂,苏氏,有人来看你了。”狱卒打开牢房,一脸不耐的说。
苏吟儿浑身是血,勉强抬了抬眼皮。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高大威猛,穿着将军银甲的男人。
男人往狱卒手心放了一块碎银子,让他先出去。
狱卒收了贿赂离开后,男人才一脸担忧的跑到苏吟儿面前,半跪在地上,拿出锦帕轻柔的为她擦脸,眼里满是痛心疾首。
“吟儿,抱歉,我来晚了......”
“影枫?”她咳出一口血,星星点点的落在男人身上。
洛影枫从怀中摸出一枚水壶,一点点喂给她,“你先别说话了,喝点水。我往里面加了疗伤的药粉,等你休息一下,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洛影枫是驻守麟州的虎威大将军,自小与她青梅竹马的挚友。
可惜后来她辗转流离,他奉命守边疆,两人已有很多年没有再见面。
故人相遇,却是这样狼狈的时候。
苏吟儿慢吞吞的小口饮水,等嗓子恢复了一些,她才问:“这是......第几天了?咳咳咳......”
“第七日。明日他们就会送你去刑场。”洛影枫脸色很难看,心疼与愧疚交杂,“吟儿,是我来晚了,我今日就带你离开。”
苏吟儿摇头,“影枫,我这副残躯,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再连累你。”
“吟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而言,又怎么会是连累!苏家满门惨死,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苏吟儿猛地攥住他袖口,心脏狂跳起来,“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洛影枫神色复杂,终究还是道:“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那次偷溜去城郊玩,救下的少年吗?”
苏吟儿神色一怔,她又怎会不记得。
她也是最近才知,那个少年,便是谢凛。
洛影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个少年,就是谢凛。当年谢凛被旧太子的死士追杀,在麟州遇刺,生死攸关至之际,是你救了他,死士追来,误以为苏家已经跟谢凛暗中联手,于是便决定斩草除根!”
“吟儿,你爹一生不曾作恶,为人和善,怎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屠他满门?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不过是谢凛引来的罪祸罢了。”
苏吟儿浑身狠狠一震,整个人如坠寒窟,寒冷和剧痛细细密密的爬满五脏六腑,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撕出一个大洞,漏着风,发出呜呜咽咽的哀戚悲鸣。
她眼神悲痛,唇色苍白,“真的吗?是这样吗?!”
洛影枫点点头,沉声道,“千真万确!”
苏吟儿似哭似笑,整个人都在止不住颤抖,“是我害了苏家,害了爹爹和娘亲......我是罪人......”
她一时善心救下的少年,竟间接害了苏家满门!
甚至,还毁了她一生!
何其可笑!
洛影枫心疼的抱住她,“吟儿,吟儿,听我说,我们现在就走!回到麟州去,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苏吟儿抬起脸,露出杂乱头发间的黯淡双眸。
半晌后,她嗓音干涩,“......好,我们走。我想回到麟州的家。”
洛影枫迷晕了狱卒,悄无声息的带着苏吟儿潜入黑暗,飞快朝城门掠去。
外面风很大,苏吟儿眯了眯眼,回过头远远望了一眼身后不断远去的皇城。
此经一别,再也不愿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苏吟儿放松片刻,她就看到了隶属谢凛的私兵,正在成群结队的往她这边冲来!
“王爷有令,全城戒严,搜捕逃犯苏氏!”
“我看见她了,她在那边!”
苏吟儿心猛地一沉,“影枫,他们追上来了!”
洛影枫带着苏吟儿准备硬闯城门,却被一队满面肃杀的亲卫给拦住。
“苏吟儿!你要去哪儿!”
一道低沉肃杀的声音传来,亲卫们瞬间恭敬的从中间分成两拨,摄政王从人群中走出来,怒火中烧的盯着苏吟儿。
“你是不是忘记你答应了我什么?”
“于晋你不管了可以,只是,大将军私闯死牢,带走朝廷重犯,这个罪名也不知道洛家九族能不能承受得起!”
他在用于晋和洛家九族的性命威胁她!
苏吟儿虚弱的笑了笑。
早该知道,是这种结果。
“别动他们……”苏吟儿强撑着一副残缺的身体,从洛影枫的保护圈中走出来,“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们。”
“吟儿!不要!”洛影枫立马就要冲过去,却被层层的侍卫拦下。
谢凛隔着重重人海,冷冷一笑,吟儿?倒是叫得亲切。
他神色冰冷,“我数三秒,你赶紧过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苏吟儿看向洛影枫,眸中含了泪,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影枫,好好活着,答应我。”
说罢,她一步步朝着谢凛走去,可就在距离谢凛只有三米远的时候,她并没有继续往他的方向走去,而是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下,爬上了最高的城墙!
看着城墙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谢凛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怒吼道:“苏吟儿,你要干什么!你给我下来!”
苏吟儿站在城楼上,红色衣袂飞扬,身形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你放心,我不是想逃,我只是不想……以别人的身份和名字死去,”她轻声呢喃,“这一生,我都在当别人的替身,但我希望,至少死去的时候,我还是我。”
天色昏沉,冷得人张口便能呼出一口雾气,天上开始下起雪。
“谢凛,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很怕疼,很怕苦……”苏吟儿看着他的方向,“幼时生病吃药,一碗苦药,爹娘哄我连吃三个蜜饯,我却连一碗药都喝不完;若我不小心摔了一下,还能躺在那半天,哭鼻子不肯起来。”
“可跟着你这几年,是我一生中,最疼,最苦的日子。”
“于你而言,我是苏怜栀的替身,你从不问我怎么伤的,也不问我疼不疼,你甚至从未把我当成人看,开口便是斥责,说我不安分。”
苏吟儿心想,她是想哭的
可是喉咙仿佛被一团棉花塞住,难受的厉害,怎么也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