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奴婢一时手滑打碎了砚台,不关十七殿下的事!」
贺洵愣住了,刚要解释,皇帝却已经说话了。
皇帝虽然不喜欢他,但毕竟也是自己儿子,索性顺坡下驴,让人把我拖出去掌嘴五十。
再杖责五十。
我做任务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吃这样的苦头。
行刑的棍子真重啊,打在人身上先是让人恍惚一瞬,然后才是几乎让人要晕厥过去的疼。
那一次我被打得很惨,回来的时候身上几乎都没有一块儿好地方了。
要不是为了做任务,系统留了我一命,我八成已经魂归西天了。
可即使这样,回去的时候我还是起了高烧。
浑浑噩噩间,我感觉有湿热滴在脸上。
随即一个凉凉的东西被挂到了我颈间。
三天后,我终于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睁眼却看到双目通红的贺洵。
他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满不在乎的性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
我虚弱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撑起一个勉强的笑:
「这是什么?」
那是贺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我面前落泪。
他看起来许久没睡,眼下一片青黑,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是我娘留给我的护身符,以后你戴着吧。」
我一怔,刚要说话,他却猛地抱住了我。
我感觉到贺洵的身子在颤抖。
这个一向胆大包天,敢在我面前直言要当皇帝的少年,终于在失去面前学会了害怕。
他咬着牙,哽咽到声音发颤:
「阮静,以后不许……你再这样。」
我回抱住他,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那时我想,这是我的少年,我会一辈子护着他。
我对他的感情除了攻略,似乎已经在朝夕相处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只是如今再想来,只剩下满地荒唐。
贺洵如今要把它要回去,送给别的女子。
我愣了一刹,没有说什么,从颈上取下那枚玉佩恭敬送上。
早在程凝然进攻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东西不会属于我。
程凝然家世容貌才情无一不胜于我。
更何况如今我已经二十有七,青春不再。
而她才刚刚十八,还是最好的模样。
纵使我再不愿接受,也不得不承认,男人哪里有不喜欢青春貌美的呢?
贺洵却皱起了眉,似乎对我这样轻易交出玉佩有些不满。
程凝然看了我一眼,挽住贺洵手臂,柔声道:
「皇上,您说封后时会许我一个心愿,可还作数?」
贺洵点头:
「自然。」
程凝然歪头看着我,天真的美貌中显露一丝恶意:
「臣妾不喜静妃,皇上把她打入冷宫如何?」
我跪在地上,手指微微蜷起。
程凝然讨厌我,我一直避着她,然而她却一直不肯放过我。
周遭静了许久,我能感觉到贺洵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万般复杂。
我闭上眼,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后,他轻笑:
「都依你。」
地上的砖真冷真硬啊,我的膝盖跪得很疼。
心却意外地没怎么疼,大概是早已麻木了。
我面色苍白,却仍是直起身子,平静道:
「妾躬谢圣恩!」
然而我这恭顺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更惹怒了贺洵,他猛地弯腰,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抬头,撞进他怒火沉沉的黑眸。
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你倒是好性儿!」
「阮静,你为什么不争?!」
我看着他,笑意不到眼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妾没什么可争的。」
他一把把我甩在地上,满含怒意道:
「好!」
「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来人啊!」
贺洵看着我,一字一顿:
「把静妃,打入冷宫!」
02
进冷宫的第二个月,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处处张灯结彩挂上了红灯笼,更衬得宫里冷冰冰的,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我翻了身,问绿萼:「今儿是什么日子?」
她默了一瞬,低声道:
「娘娘,是封后的日子呢。」
「您……」
她有些焦急地看着我,好像生怕我难受似的。
我随手拿过她手里的茶杯:
「我没事儿。」
她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
我喝了一口茶。
已经凉了,劣质的碎末儿喝进嘴里,又涩又苦。
自打我进了冷宫,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往常那些堆着笑脸的奴才如今都拜高踩低,连口正儿八经的茶叶也不肯给了。
我挥退了绿萼,撩起帘子看向窗外。
真热闹啊。
漫天都是烟火和灯笼映出的红。
隔着这么远,似乎还能听见一丝依稀的锣鼓喧天。
是贺洵在给程凝然庆贺吧。
她是首辅独女,如今又成了皇后,还独占贺洵的宠爱。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想象那是怎样的排场。
这样的梦,我年少时也是做过的。
那时候贺洵还是最不受宠的宫娥之子,我是选秀入宫的宫女。
人人都说十七皇子贺洵阴晴不定,性情暴戾,最遭圣厌,谁都不愿分到他宫中。
只有我因为没有贿赂太监,被分到了他那里。
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相知相识,我们足足用了两年。
最受宠的四皇子娶亲的时候,我偷偷去看热闹,回来兴奋道:
「真够气派的,听说内务府这次拿出几十万两给七皇子娶亲,皇后还拿了私库贴补呢!」
他却嗤笑:「不过是一个皇子妃罢了!」
「你若喜欢,将来我便让你做我的皇后,受万人朝拜!」
这句话,在他夺位前一晚也对我说过。
那时候皇帝将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我们每一步都好似行走在万丈悬崖上,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们都知道,明天不成功,便只能成仁。
前一晚贺洵抱了我一夜,我问他:
「你当了皇帝想做什么?」
他想了想,把下巴埋进我肩窝里,微热的气息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要封你做我的皇后。」
我脸一红,心下欢喜却仍嘴硬:「到时你肯定要娶个贵女,什么宰相的孙女儿,将军的女儿,哪里还顾得上我?」
他却只是笑,竹与墨的清香缠绕在一起,笼罩了我。
贺洵声音睥睨和缱绻交织在一起,他咬着我的耳朵沙哑道:
「除了你,这天下没人配做我的皇后。」
美梦之所以让人流连,大概就是因为太过短暂。
登基后,贺洵是独宠了我一阵子,那时候他一月二十几日会歇在我这里,剩下的时间就留在养心殿批折子。
对别的妃嫔,他看都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