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风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萧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萧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萧太傅的书房离开,温雪想到了刚刚韩夏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温雪想,她该找韩夏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温雪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温雪寻至韩夏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温雪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韩夏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温雪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韩夏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温雪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韩夏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韩夏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韩夏立刻不耐撒手:“温雪,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温雪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韩夏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雪久久的看着他,久到韩夏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韩夏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温雪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温雪怎么也没料到韩夏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韩夏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温雪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风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柳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风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清染……”风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柳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风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风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柳馥兰离开风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第六章 可否做一日夫妻
太傅府,温雪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风毅出征的事告诉了温雪。
温雪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温雪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风毅看着突至的温雪,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风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温雪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温雪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温雪将十六岁时风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銥誮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萧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风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温雪深吸了口气,望着韩夏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韩夏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温雪走至桌前,看着韩夏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宸,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韩夏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温雪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温雪这么问,韩夏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温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韩夏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韩夏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温雪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韩夏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温雪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叶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温雪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风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温雪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温雪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温雪!”
温雪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韩夏站在她几尺以外。
第七章 争论
温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韩夏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韩夏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温雪被韩夏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韩夏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温雪。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温雪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萧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韩夏更加怒不可遏:“温雪,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韩夏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温雪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丽嘉人这个称呼吗。”
温雪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韩夏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温雪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温雪上了战场,若是和风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温雪的念头。
温雪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萧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韩夏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韩夏竟不敢去看温雪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温雪噙着泪,声嘶力竭,“韩夏!”
一声韩夏,饱含了温雪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韩夏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温雪的房间。
温雪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温雪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韩夏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温雪,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温雪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风将军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