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广告小说虞清颜虞衍川-虞清颜虞衍川在线阅读
时间：2023-05-03 11:29:3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虞清颜神色淡淡，他从小桌上拿了酒杯浅饮一口，拇指搭在酒杯边沿摩挲，好一会儿，他侧头问虞衍川，“我该是什么样？”
虞衍川跟着啜饮手里的酒，喝了几口，她认真想了下，虞清颜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始终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沉稳、冷静，以及后来的肃杀和果决。
虞衍川深呼吸，叹了口气说，“边总，你有你的王国，我们都不在你的王国里。”
虞清颜目光深深，眸子里的黑极亮极柔，“你说的没错。”
虞衍川不再说话，她看向林乐辰，他唱歌给她听，再光芒万丈，此时想的也只是让她开心。
歌曲唱到这里，有女士招手叫侍应生，将写了电话号码的便签交给侍应生，又指指台上。
林乐辰不管，他只看得到虞衍川。
Ya know,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again, again, again and again，
And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
虞衍川觉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却有些微醺，她目光定在林乐辰身上，话却是对着虞清颜说，“林乐辰他不干涉我，不控制我，不限制我，不操控我。”
虞衍川舒心的笑，“我在他面前，只需要是我自己就好。”
虞清颜不明白，他侧头凝视虞衍川。
虞衍川微仰着头，“我可以好好做我的工作，他可以好好投入他的学业，我们不需要每天黏在一起，但都知道彼此心上永远有对方。”
“这种感觉很踏实。”虞衍川说。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要么是不懂事时候的好奇，要么是被最明媚的外表吸引，稀里糊涂陷入进去，要么就是害怕孤单，想找个伴，哪怕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只要有人陪着吃饭，也是快乐的……
虞衍川喝了酒话也不由自主多起来，“边总，在乐辰之前，我被最后一场恋爱伤得一败涂地。”
她顿了下，“本质上那段感情是我倾慕他是北大硕士，长得又帅，是我主动追的他。”
虞清颜一动不动的看着虞衍川。
“那时，我们更像是情侣 COSPLAY，他是我男朋友，我扮演好他的女朋友，像世俗里情侣该有的状态。”
虞衍川努力回想，“那段感情里，我卑微得像一粒尘埃，哪怕分手时他给我一耳光，我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你应该听别人说起过，我男朋友无数。”虞衍川自嘲的笑了一下，“有部分是事实。刚入行时，工作不顺，烦恼事情太多，家里人又反对我干这行，我所有情绪的出口，就是有个人，不需要有多爱，静静陪着我，偶尔倾听就好。”
“我那时太年轻，以为所有的不顺心，只要有人陪伴，就都会熬过去，其实错了，”虞衍川声音里有了快乐，“后来遇见乐辰我才明白，我并不懂爱。”
说起这些话时，虞衍川神色平静，“对于爱情，我也是新人。是他让我知道，对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虞衍川慢慢抬眼看向虞清颜，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呜咽，“我后来才知道，让人舒服的爱情，是你可以做自己，最舒服的自己。”
虞衍川看着台上的林乐辰，举了下酒杯，她一饮而尽，和着口腔里芳香的酒气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甚至想过我和他的一辈子是怎么样走完的。”
虞衍川放下酒杯，托了腮看林乐辰唱歌，她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却又如天上的启明星般明亮。
虞衍川这些话随着音乐在空气中飘来荡去，似乎无关紧要。等落入虞清颜心里，却突然显出分量来，重重的，压得他心里有一种压抑的酸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去拿面前的酒杯，却又脱力般一动未动，理智告诉他，喝酒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只是无能的表现。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却又无能为力。
虞清颜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过往岁月长河，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总是很自信自己能掌控一切，但此刻，这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从他心底缓缓生出。
他生命里第一次有这种荒唐的感觉。
林乐辰唱完歌，放了话筒，没有理睬朝他投去青睐目光的女人，穿过人群径直朝着虞衍川走来。
虞清颜看着林乐辰越走越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有些晕沉，却稳稳的站起来，涩着声音说，“虞衍川，我的王国里，其实有你。”
虞清颜往酒吧外走去，彭浩荣三人兴致正高，没注意到他。
虞清颜不甘心。
世间沉沦大多都是因为“不甘心”，一向冷静自持的虞清颜也未能例外。
他知道，在他这里好像从时间起就错了，他出现的时候太晚了。
但就像是飞蛾扑火般，即使覆灭也要燃烧一次的冲动在他体内涌动。他本身没有什么欲望，但是喜欢一个人竟然会上瘾，他对自己毫无办法。
他明知不可为，但偏偏就是想要去做。他甚至有些痛苦的想，要不要铤而走险，玩一种玉石俱焚的游戏。
第75章 江风知心事（二）
清吧外，灯光昏暗，虞清颜双手插兜，没在黑暗中。
薄雾渐起，江风狂乱的向他刮来，他一颗心在风里跟着摇晃，找不着落处。
直到吹得浑身透凉，虞清颜才又坐了回去，和虞衍川打过招呼后，与彭浩荣几人离开。
四人喝了酒，便都叫了代驾，一起去车库取车。
彭浩荣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酒精作用下，拉着顾震不停说话，听得顾震连连点头。
到了车库时，几个代驾也已经赶到了，几人分别，顾震朝彭浩荣挥手，“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
彭浩荣拍拍虞清颜，“老干部在，让他送。”
几人笑笑，挥手告别，各自坐进了车子里，往家的方向开。
虞清颜将彭浩荣塞到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进去，吩咐代驾先去酒店。
彭浩荣规矩坐着，收了刚才的玩闹，斜眼细细打量虞清颜神色。
“不认识我？”虞清颜察觉到他有话要讲，冷声问他。
都是生意场上混的人精，彭浩荣滑下去一些，手枕在脑后说，“上次在苏州，我就看出来了。”
彭浩荣话讲得模糊，虞清颜却听懂了，被他说中心事，不想理他，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彭浩荣咋舌，“人有男朋友的，你怎么追？”
虞清颜不出声也不反驳，好似没听见。
彭浩荣叹气，拍了拍虞清颜肩膀，“虞清颜，你这回折了。”
虞清颜斜睨他一眼，两人关系好，彭浩荣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他跟虞清颜慢慢讲起来自己的感情故事，没那么丰富，只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但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在时间的沉淀里，会慢慢发现，之所以刻骨，是因为没有得到，因为遗憾，才会记一辈子。
但是后来，遗憾多了，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追过一个女生很多年，那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她后来出国了，我没跟去，我的根基在这里。”彭浩荣喝了酒，但说话时非常清醒，“我那阵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但是现在，和我太太在一起，平淡、踏实，也很满足。”
虞清颜听着，不说话。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彭浩荣下车，“你就吃亏在只忙工作，你要是多恋爱几次，就会发现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虞清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跟他道别，彭浩荣关了车门，看着虞清颜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一点，重庆的夜晚，依然热闹璀璨。
虞衍川刚到家，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
虞衍川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她直觉是刘国松发出的辞职邮件，顾不得还没换鞋，踢了鞋子就走去客厅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发件人是刘国松。
虞衍川点进去，内容不外乎是例行的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立即离职，希望公司批准。
看到虞衍川眉头紧锁，林乐辰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见虞衍川仍是没理他，知道她有要紧事，他放了书包，跑去卫生间放热水。
虞衍川屏着呼吸将未读邮件翻了个遍，没见到张强和谭莉莉的辞职信，她稍稍放下心来。
“乐辰。”她叫。
林乐辰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唇边有点白色泡沫，“嗯？”
虞衍川忍笑，问，“你今晚不回宿舍，确定没事？”
“没事。”林乐辰回答她。
“好，那你先洗漱，我有事要忙会儿。”
林乐辰见她忙，应了一声，轻轻关上卫生间门。
虞衍川低头退出邮箱，没有回复刘国松。
她握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始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那头，刘国松正等着虞衍川打电话挽留他，这样，他才好开口提条件。
虞衍川咬唇沉思，决定先装作没看到邮件，按兵不动。
她盘算，只要张、谭二人能按时奔赴林场，做剩下的项目，那么事情基本上就成定局了。
到那时，她再同意刘国松的辞呈，借机将他彻底踢出局。然后，只需她单独作业，整个方案就可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话虽这样说，但对于这二人是否会留下，虞衍川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底气。何况，自来都是夜长梦多，一切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尘埃落定。
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清晨闹钟一响，虞衍川就伸手按掉，唯恐吵醒林乐辰。
她摸过手机来看，邮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邮件。
她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透进的晨曦微光，看着熟睡的林乐辰，他眉眼舒展纯净，没有烦事纷扰。
虞衍川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纷乱的内心终于安静下来，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今天要出发去林场，虞衍川提着行李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站的时候，正是清晨七点。
等在高铁站的，还有夏雪、何恒轩、胡家磊三人，以及一名基德老员工。
城际列车就要出发，虞衍川几人依然在进站口张望，张强和谭莉莉没来。
何恒轩有些不满的嘀咕，“都快开车了还不来，这架子真大。”
胡家磊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雪站他旁边，悄悄拉了拉他衣服，示意还有名基德老员工在，让他小心说话。
何恒轩不满的拎了行李箱，准备先进站，“小遇姐，等下要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
虞衍川正要说话，就看见朝着这头疾步飞奔而来的张强和谭莉莉，她赶紧拽住何恒轩，朝着张、谭二人挥手。
一直压在虞衍川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卸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待两人近了，她笑问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人，“要不要歇歇？”
“苏经理，不用。今天实在是太堵车了。”张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谭莉莉在一旁跟着点头。
“好，”虞衍川也不戳破，笑着招呼大家，“走，出发！”
城际列车上，虞衍川起身去卫生间，碰到张强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手机发呆。
虞衍川清清嗓子，咳了声，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张强转身，见是虞衍川，收了手机，“将事情完结。”
虞衍川看着他，“那处理完了吗？”
张强偏了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直接回答，“刘国松是部门资历最老的员工了，我从进基德开始，就一直和他搭档。”
“你们没有和他一起辞职，你觉得他不能接受？”虞衍川问。
“他一时之间不太想得通吧。”张强回过头看着虞衍川。
“职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每个人要去往的地方都不同。刘国松会想通的。”
“也是。”张强肃了肃神情，说，“我现在最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林场评估做好。”
虞衍川笑笑。
等坐回座位上，虞衍川打开电脑，认真回复了刘国松的辞职邮件，表示同意并抄送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贺华和虞清颜。
没一会儿，虞清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虞衍川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了起来，“边总。”
“刘国松这个时间提离职，会影响目前的项目吗？”
“边总，在他昨晚提出辞职前，我已经和部门其他人聊过，对团队不会产生影响，林场评估也会按原计划推进。”虞衍川回答。
虞清颜却听出了额外之意，“你早就知道了？”
“是。”
“你和哪些人聊过？”
“团队的两位老员工。”
虞清颜握着电话沉默了下，很快理清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但也意有所指的说，“虞衍川，你的身份是基德合伙人，开除谁，挽留谁，那是你的权利。但是作为合伙人，顺利完成这次的政府项目，是你的责任。”
“边总，我明白。”
虞清颜声音淡淡的，他停了一下，再说道，“这次的项目，你的责任大于你拥有的权利。”
虞衍川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在一边，与何恒轩聊起在林场的趣事，她带着他们，就要去开启一场艰苦的工作之旅，此时，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放松的。
与此同时，基德办公室。
虞清颜起身冲了杯咖啡，他叫了袁林进来，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问他，“刘国松这个时候突然辞职，虞衍川打算同意。你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林场评估吗？”
袁林并不惊奇，侧头略想了下，“会影响，但可能性很低，部门核心员工在，苏经理有她的手段去应对。”
虞清颜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重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袁林，神色带着一丝少见的阴鹜，“你去查刘国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谁挖走他，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虞清颜又说，“现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盯着基德，这次林场评估又是政府项目，这时间点上，刘国松不会一个人冒然辞职，他伙同过谁，你去查一下。”
袁林领了指示，正打算出门时，虞清颜轻声说，“虞衍川，虽然升了合伙人，但到底年轻，这个领域年轻人闯出来的少，她防不住的事，我们得去防。”
袁林懂了虞清颜的意思，他应声走了出去，虞清颜神色却未见轻松，凝神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虞衍川就收到新邮件提示，虞清颜同意刘国松离职，安排贺华为他尽快办理手续。
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还有十来分钟到达江黔区，虞衍川接到通电话，那头刘国松声音有些气急，他既是指责也是诈她，“苏经理，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太不厚道了！”
虞衍川冷静，不着他的套，只说，“你要辞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算盘落空的刘国松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是我不小心被你拆了局，但你留下的人，也未必会跟你一心！”
刘国松话说得不客气，虞衍川也就回得直白，“那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她挂了电话，走回了座位。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张强和谭莉莉，心里却未见轻松。
这件事虽然顺利解决，但虞衍川的空降部队和基德重资评估部老员工之间，却从此生出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在今后项目分配、绩效考评、晋升上，这条裂缝都将清晰的横亘在众人之间，将重资评估部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原本，他们可以很好的融为一个团队。
虞衍川托腮看向车窗外，城际列车飞驰，钻入漆黑隧道。列车外，黑暗扑面而来，列车内，却是一室光明。
虞衍川知道，她现在不只是负责部门工作，她作为基德合伙人，她要考虑的是团队，是全局。今后平衡重资产评估部的“两极分化”，对她来说是一项挑战，这份挑战直接决定她能带领这个部门走多远……
第76章 林场的风&都市霓虹
城际列车飞驰，离开喧嚣的城市，越过寂静的田野，穿过山川隧道，稳稳停靠在了江黔区站。
虞衍川将烦心事搁置一边，和众人一起下了车，联系好的包车公司，已经将车停在高铁站外等候。
一行七人按照先前分成的四组，分别将设备和各自行李装车。
何恒轩去拎夏雪行李，太重，一下没拎得动，他白了夏雪一眼，故意呲牙咧嘴的给弄车上去了，还不忘打趣夏雪，“你都带了些什么，林场都那么辛苦了，我可拜托您老，别那么卷了。”
夏雪白他一眼，“要用的时候你别求我。”
何恒轩放好行李，又去放设备，大声回应，“得得得，当我没说过！”
另一辆车，张强和谭莉莉也正在整理，谭莉莉好奇的探过脑袋来问，“夏雪姐，你都带了些什么？”
夏雪哭笑不得，“莉莉，你别信何恒轩，他就是个豁飘。”（注：重庆话，豁飘指又高又瘦，力气不行的年轻男人。）
几人哈哈笑着，各自收拾好。
胡家磊和基德另一名老员工一组，他过来跟虞衍川说话，“苏经理，你单独作业，确定没有问题？”
虞衍川正关上后备箱门，一脸轻松，“放心吧。”
胡家磊眉头打结，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有些苍白，最终，他只说了句，“苏经理，自己多小心。”
虞衍川点头，“你们也是。”
行李和设备装车完毕，胡家磊再次确认分工后，虞衍川提醒注意安全，严格按照作业手册进行操作，几人在车站告别。
“小遇姐，保持联络，有事给我们电话！”夏雪临上车朝虞衍川喊话。
虞衍川朝她挥挥手，“好，放心！”
何、夏二人负责 1-8 号林班，张强、谭莉莉负责 9-15 号林班，虞衍川单独作业，负责 16-22 号林班，胡家磊和另一名基德老员工负责 23-30 号林班。虽然按顺序排布，但每个林班情况各有不同，各组任务分派轻松、困难兼而有之。
七人四组，分坐四辆车，浩浩荡荡朝林场开拔。
若说，虞衍川上次来试采，心底还有一丝轻松，这一次，她心情却是有些不同。
她摸出手机打给师姐。
“师姐，给刘国松发 offer 的公司名字和背景，你能帮我了解下吗？”
虞衍川直觉，在项目关键时期来递 offer 的，绝对不是一家可以随便忽视的小公司。
“小事，晚点回复你。”师姐爽快答应。
虞衍川谢过师姐，收了手机看向窗外。
山道路窄，一边靠着山崖，多是 Z 字形急弯，路陡难走，司机开得很慢。
拉运树木的重型卡车，日久经年，在山道上辗轧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坑洼来。
车子一路过去，颠簸得人快散架。虞衍川心里挂着事，浑然不觉。
包车司机见她淡定，跟她攀话，“美女，你们这几辆车都是去林场工作的？”
虞衍川“嗯”了声，司机又问是做什么工作。
“我们来做林场价值评估，让政府知道林场值多少钱。”
司机天天跑车，见过形形色色人和事，他反应很快，“政府想找人来投资，是不是？”
虞衍川说是。
司机脸上带笑，一口当地口音，平头小百姓说起话来直爽，“这就对了！有撒子利用撒子！原来说要打造工业区，我就说这里离主城那么远，鬼大爷来这里投资开厂！”
虞衍川被他逗笑，“那你觉得把林场承包出去好不好？”
司机小心打方向盘，避过一个大坑，回答得朴实，“肯定好！这儿山多树多，利用起来咋个不好。”
一路聊，到了 17 号林班，再见到老林父子，虞衍川掩不住的开心。
“老林，”虞衍川下了车，空气中远远飘过来香气，虞衍川笑，“白萝卜炖大骨？”
老林笑得灿烂，眼尾皱纹全挤在一块，“对头，早炖好了，就等着你来。”
他拍了小林一掌，“快去搬行李。”
小林三两下收起直播架，跑了过去。
“苏经理，这次来待多久？”
“我下午做 17 号林班数据调查，明天中午出发去下个林班。”虞衍川回答。
小林有些失落，“就一天？”
“怎么？”虞衍川搬下设备，和司机、拎着行李的小林一起往厨房走。
“没什么，就是想你们能多呆两天。”
虞衍川了解护林人终日守着山林，与外界隔绝的孤苦与寂寞。她想了下，“你问问李总，他要同意，这次调查你都跟着我转悠去？”
小林兴奋点头，“好咧！”
走到近前，虞衍川从行李箱里拿出个理疗器，双手递给老林，她上次来山里，就注意到老林膝盖不是很好。
虞衍川朝着老林膝盖努了努嘴，“这个我问过朋友，她说对老年人很管用。你上次请我吃大萝卜，我连吃带拿，我男朋友也说好吃，我俩一起买的。”
老林不肯收，人又质朴，只往后退，嘿嘿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虞衍川不给他机会客气，直接往他怀里一塞，“老林，你收着。”她四下瞧，“老林，你炖的萝卜呢？”
老林赶紧去忙活。虞衍川笑盈盈跟着走进厨房去。
吃了饭，虞衍川收拾了下，清点好装备背上，她在林场工作群里发信息，“我准备出发采集了！”
很快，另外三组也都发来信息，谭莉莉发来段走在丛林中的视频，伴着她粗重的呼吸声。
虞衍川关切，“莉莉，注意合理分配时间和体力，别太累。”
将手机塞进裤袋，虞衍川和老林父子一起进山。
太阳高悬，阳光强烈，晒得虞衍川睁不开眼，一路汗流浃背步行去往合适的采集点，好放飞无人机，采集 17 号林班的林木数据。
老林在前面带路，用木棍探着灌木、草丛，虞衍川和小林走在后面。
老林一棍子下去，顿时收了脚步，一条绿油油的蛇受惊从里面飞快溜出，向着老林身后的虞衍川和小林飞速窜来。
小林本能的要往一边跑，被虞衍川一把拽住，“别动。”
这一拽的功夫，那条绿蛇已经窜到两人跟前。
小林常年在山里，他认得这条绿蛇是竹叶青，剧毒无比。他不敢乱动，脚下像焊了铁一般立在原地不动，却见那绿蛇到了近前一个急拐弯，钻进旁边灌木丛，再看不到了。
小林大大呼出一口气来，转头看虞衍川，她却是一脸平静。
他有些好奇，“苏经理，你不怕？”
“绿色的蛇一般都是毒蛇，有些还是剧毒，我怎么可能不怕？”
小林“噢”一声，正要佩服虞衍川胆量过人，就听她心有余悸的悠悠说道，“还好我裤管里绑了两大包雄黄粉。”
她拉起裤管来给小林看。
小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蛇都到了我们跟前又拐弯走了！”
老林回头教育小林，“你跟苏经理多学着点，别每次进山都瞎靠运气。”
小林嘴里嘟哝，不服，“今天太阳大、温度高，才会有蛇，要是平时那温度，这些蛇早就睡瞌睡去了。”
虞衍川笑，帮着小林圆场，“老林，没小林在旁边帮忙，我可不敢进山。”
到了采集点，虞衍川放下背包，打开电脑放在块大石头上，连接系统，开始调试无人机参数。
老林在一旁树下歇脚，小林好奇的蹲在虞衍川旁边，看着她对着 17 号林班的平面图捣鼓无人机。
“苏经理，你可以教教我吗？”小林真诚发问。
“你想学？”虞衍川问他。
小林点头，有些叹气，“我没什么一技之长，将来就算是离开护林站，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老林坐在一旁不吭声，偏了头去。
在林场璀璨的星空下，小林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但每一次他仰望满天繁星，都迷茫无比，不知道离开这片山林，他还能做些什么。
虞衍川指着电脑让他看，“我们主要是使用智能系统，实时接收和存储无人机传输回来的画面。”
“那无人机又怎么操作？”
“这里，打开无人机的定位状态。”虞衍川“啪”的按下操作器上一个按钮，再指给小林看，“你再点屏幕上的‘摄影测量’，就会显示无人机当前位置的地图，就可以选定和调整采集区域了。”
“是不是还要设置高度和速度？”小林思索着问。
“对。还可以根据光线调整色彩还原。”
虞衍川调给小林看，又说，“这里呢，是调整拍摄角度。现在是正射影像拍摄，就是从高空垂直的角度拍出画面。”
小林佩服，“感觉挺复杂。”
虞衍川笑，“其实也简单，调好这几个参数就行了。”
虞衍川操作，将无人机升空，朝着林子上空飞去。
小林看着电脑上源源不断接收到的画面，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问题蹦出来，“苏经理，收到这些画面之后，又做些什么呢？”
好一阵，都没听到虞衍川回答，小林侧头，见虞衍川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手中的操作器屏幕，看起来异常专注，似乎并没听见他说什么。
小林有些好奇，他微微探过头去，安静的看着。
突然，屏幕上显现，一只老鹰从高空中朝着无人机俯冲而来，速度惊人，眼看就要撞上。
小林一声惊呼堵在口中，看着画面中瞬间由远而近的老鹰，连呼吸都忘了。
一直紧盯屏幕的虞衍川，冷静操作，一个大拐弯避开，与此同时快速降低无人机高度，直冲入林，稳稳停在大树粗粗的枝桠上。
虞衍川迅疾的关掉引擎，无人机嗡嗡的声音消失。老鹰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似乎确定自己赶走了“入侵者”，才又满意的直冲飞空离去。
虞衍川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确认老鹰已经飞远，才又操控打开引擎，试探着让无人机一点一点的慢慢升空。
小林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苏经理，好险啊，怪不得你这么专注。”
虞衍川点头，无暇分心答话。
三人都安安静静的。
老林待在树下，晒着太阳打盹儿。小林认真的看着虞衍川操作，不时帮她看一看电脑，确认接收和存储画面没有问题。
太阳快要落山时，17 号林班的数据终于采集完毕。虞衍川忙完，老林走了过来，“苏经理，老鹰的领地意识很强，它这是把无人机当成入侵者了，它是在反击哩。”
“是，无人机被老鹰叼走或击落的事情还真不少。除了老鹰，还害怕无人机伤到小鸟，所以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虞衍川笑着回答。
“苏经理，你反应真够快。”小林竖了大拇指。
“反应不快的话，我怕这林场调查做完了，我这一年的工资光赔偿无人机了。”虞衍川心情好，跟着调侃，几人笑了起来。
“走，回去咯。”老林说。
依旧是他带路，虞衍川和小林走在后面。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洒满整座山，从山顶往下走，一眼望去是一片起伏的金黄，秋意愈发浓烈了。
老林走在前面，小林和虞衍川并排，秋风微凉，迎面扫来。虞衍川问，“小林，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想过。”小林难得的有些沉默，“可是我自小就在这片林场长大，学历也不是很高，要是去外面，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虞衍川环顾着四周的金黄，声音平静的像西山的太阳，“你想出去，就有出去的理由，只是不够勇气去尝试。”
小林看向她。
虞衍川继续说，“我回家和我男朋友一起看了你的视频无数遍，山里的风光，一草一木，一树一果，田园般的生活，还有你们两父子，这对都市里的人来说，就是个避世的世外桃源。”
虞衍川绕过一丛带着尖刺的灌木，“我男朋友觉得你做的视频可以适当包装，要是有靠谱的 MCN 带你，你说不定会闯出一片天来。”
小林低头看路没说话，他有些迷茫也不够自信。
可是，谁年轻的时候又不曾迷茫过呢，谁又敢说自己完全清醒呢。
虞衍川看着小林，就像看到初踏入社会的自己。
她说，“如果你对外面的世界有心无力，留在这里却又觉得不甘心。那你可以试试在这里踏踏实实做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的视频，如果那时候还没有收获，你也还没有忘记山外的世界，你给我打电话。”
小林声音低低的，有些湿润，“好。”
老林走在前面，不吭声，好似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
没再发生什么磕绊，三人顺利回到护林站。
虞衍川在工作群发消息报平安，问各组工作情况。
何恒轩回复得飞快，“顺利完成，明天开赴下个林班。”
张强，“采集完毕，已经回到护林站休息。”
胡家磊想得比较多，他讲完了自己那一组情况，私信虞衍川，“苏经理，我这组可以错一下时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采集，后天我再回自己组采集。”
怕虞衍川不同意，他特意加了句，“男生体力好，我能干下来。”
“不用。”虞衍川回他，“你干好自己那组，注意安全。”
胡家磊不再坚持。
虞衍川和老林父子一起做了晚饭吃了，收拾完，走在回去木屋的路上，她正打算给林乐辰打电话，虞清颜就打了进来。
“虞衍川，今天情况怎样？”接通电话，虞清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虞衍川微微侧身，背过风拢着衣领汇报。
风把声音吹得有些散，讯号传输过几百公里，带着些破碎的迷离。
她讲完，虞清颜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传过呼呼的风声。
“虞衍川，大家在林场遇到什么困难，及时汇报。”
虞衍川回答“好”。
两人都没挂电话，却都一时静默了下来。
虞清颜终于开口，握住手机的手指有些用力，语气却异常平淡，“你单独作业要小心，一定和护林站人员一起进出。”
说完，不及虞衍川回答，虞清颜正要挂电话，虞衍川叫他，“边总。”
“嗯？”虞清颜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虞衍川下午做调查时，师姐打来电话，她没顾上接，师姐微信留言说了刘国松跳槽的公司和背景。
虞衍川说，“边总，我打听过，刘国松跳槽去的资产评估所刚成立，股东是重庆最大的地方资产管理公司。”
虞衍川停了下，虞清颜安静等待她的下文，“他们在金融圈的实力和背景都很强，成立评估所，目标恐怕不是在评估领域仅仅分一杯羹。”
虞衍川话没全说出口，虞清颜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地方资管公司既然将业务链条延伸布局到资产评估领域，仰仗自身实力、背景，必在评估市场上强势抢单。基德作为西南地区第一大评估所，双方将来定是正面厮杀，无处可避。
“边总，刘国松不会是基德第一个被挖走的，我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虞衍川走进木屋，将渐起的大风关在门外。
她知道虞清颜作为重庆资产评估圈的头号人物，不会不了解这些信息，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作为基德合伙人，有义务出言提醒。
那头，虞清颜握着手机，在窗外都市渐起的霓虹中，低眸微笑了下，“虞衍川，你成熟了。”
第77章 别离与羁绊
和虞清颜交底之后，虞衍川心事去掉不少，洗漱之后钻进睡袋，终于得空拨给林乐辰。
聊了好一阵，虞衍川倦意袭来，微眯之间，林乐辰轻声叫她，“遇。”
“嗯？”虞衍川睁了睁眼。
林乐辰柔柔的声音滑入虞衍川耳里，“你有没有听过小星星？”
“什么？”
林乐辰不说话。小时候奶奶总跟他说，小孩子都是天上的一颗小星星，寻找到自己这一世的家人，才会跳入人间。
隔着几百公里远，林乐辰突然觉得，他应该是从那时起就找到了虞衍川。
两人注定要遇见。
“林场今天有星星么？”他问。
虞衍川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推窗看。
风正猛，云层很厚。却独有一颗星星从云缝中透出银光，在夜色中亮得耀目。
虞衍川仰头看着星光闪烁了一下，她伸手拂住被风吹乱的头发，“有。”
林乐辰在电话那头温柔的笑，“睡吧。”
挂了电话，虞衍川又躺下去。
微信响个不停。
她摸过手机来看，山里夜间没有什么娱乐，加之来到野外的新鲜感，工作之余，一群年轻人在群里兴奋的交流山中趣事。
虞衍川看了会儿，她不由得微笑，将手机放到一旁，一夜香甜睡到天亮。
闹钟还没响，虞衍川就醒了，她静静躺了几分钟，一骨碌翻身爬起，洗漱完了去厨房做早餐。
老林已经吃过早饭，穿了件印着“森林防护”字样的绿色马甲，戴上红色袖套，正往背包里装工具，虞衍川吃着馒头凑过去看，背包里有食物、水壶、弯刀、砍刀，一旁地上还放着绳子、防虫药和锯子。
“老林，你要去巡山？”虞衍川问。
老林点头。
近山巡护几乎是护林人每天的工作，全程都只能在林间徒步，得边走边看。既要防着乱砍滥伐，又要警惕火种引发山火，还要一路观察植物和土壤，查看是否有病虫害。一天下来步行二三十公里，往往出山时都快天黑了。
此外，还有远山巡护，常常是几天几夜，吃住都在深山里。不仅考验护林人的毅力和胆量，关键还要耐得住寂寞。
好在这片林场划分的林班面积较小，不用进行远山巡护
虞衍川跟着啜饮手里的酒，喝了几口，她认真想了下，虞清颜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始终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沉稳、冷静，以及后来的肃杀和果决。
虞衍川深呼吸，叹了口气说，“边总，你有你的王国，我们都不在你的王国里。”
虞清颜目光深深，眸子里的黑极亮极柔，“你说的没错。”
虞衍川不再说话，她看向林乐辰，他唱歌给她听，再光芒万丈，此时想的也只是让她开心。
歌曲唱到这里，有女士招手叫侍应生，将写了电话号码的便签交给侍应生，又指指台上。
林乐辰不管，他只看得到虞衍川。
Ya know,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again, again, again and again，
And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
虞衍川觉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却有些微醺，她目光定在林乐辰身上，话却是对着虞清颜说，“林乐辰他不干涉我，不控制我，不限制我，不操控我。”
虞衍川舒心的笑，“我在他面前，只需要是我自己就好。”
虞清颜不明白，他侧头凝视虞衍川。
虞衍川微仰着头，“我可以好好做我的工作，他可以好好投入他的学业，我们不需要每天黏在一起，但都知道彼此心上永远有对方。”
“这种感觉很踏实。”虞衍川说。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要么是不懂事时候的好奇，要么是被最明媚的外表吸引，稀里糊涂陷入进去，要么就是害怕孤单，想找个伴，哪怕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只要有人陪着吃饭，也是快乐的……
虞衍川喝了酒话也不由自主多起来，“边总，在乐辰之前，我被最后一场恋爱伤得一败涂地。”
她顿了下，“本质上那段感情是我倾慕他是北大硕士，长得又帅，是我主动追的他。”
虞清颜一动不动的看着虞衍川。
“那时，我们更像是情侣 COSPLAY，他是我男朋友，我扮演好他的女朋友，像世俗里情侣该有的状态。”
虞衍川努力回想，“那段感情里，我卑微得像一粒尘埃，哪怕分手时他给我一耳光，我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你应该听别人说起过，我男朋友无数。”虞衍川自嘲的笑了一下，“有部分是事实。刚入行时，工作不顺，烦恼事情太多，家里人又反对我干这行，我所有情绪的出口，就是有个人，不需要有多爱，静静陪着我，偶尔倾听就好。”
“我那时太年轻，以为所有的不顺心，只要有人陪伴，就都会熬过去，其实错了，”虞衍川声音里有了快乐，“后来遇见乐辰我才明白，我并不懂爱。”
说起这些话时，虞衍川神色平静，“对于爱情，我也是新人。是他让我知道，对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虞衍川慢慢抬眼看向虞清颜，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呜咽，“我后来才知道，让人舒服的爱情，是你可以做自己，最舒服的自己。”
虞衍川看着台上的林乐辰，举了下酒杯，她一饮而尽，和着口腔里芳香的酒气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甚至想过我和他的一辈子是怎么样走完的。”
虞衍川放下酒杯，托了腮看林乐辰唱歌，她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却又如天上的启明星般明亮。
虞衍川这些话随着音乐在空气中飘来荡去，似乎无关紧要。等落入虞清颜心里，却突然显出分量来，重重的，压得他心里有一种压抑的酸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去拿面前的酒杯，却又脱力般一动未动，理智告诉他，喝酒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只是无能的表现。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却又无能为力。
虞清颜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过往岁月长河，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总是很自信自己能掌控一切，但此刻，这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从他心底缓缓生出。
他生命里第一次有这种荒唐的感觉。
林乐辰唱完歌，放了话筒，没有理睬朝他投去青睐目光的女人，穿过人群径直朝着虞衍川走来。
虞清颜看着林乐辰越走越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有些晕沉，却稳稳的站起来，涩着声音说，“虞衍川，我的王国里，其实有你。”
虞清颜往酒吧外走去，彭浩荣三人兴致正高，没注意到他。
虞清颜不甘心。
世间沉沦大多都是因为“不甘心”，一向冷静自持的虞清颜也未能例外。
他知道，在他这里好像从时间起就错了，他出现的时候太晚了。
但就像是飞蛾扑火般，即使覆灭也要燃烧一次的冲动在他体内涌动。他本身没有什么欲望，但是喜欢一个人竟然会上瘾，他对自己毫无办法。
他明知不可为，但偏偏就是想要去做。他甚至有些痛苦的想，要不要铤而走险，玩一种玉石俱焚的游戏。
第75章 江风知心事（二）
清吧外，灯光昏暗，虞清颜双手插兜，没在黑暗中。
薄雾渐起，江风狂乱的向他刮来，他一颗心在风里跟着摇晃，找不着落处。
直到吹得浑身透凉，虞清颜才又坐了回去，和虞衍川打过招呼后，与彭浩荣几人离开。
四人喝了酒，便都叫了代驾，一起去车库取车。
彭浩荣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酒精作用下，拉着顾震不停说话，听得顾震连连点头。
到了车库时，几个代驾也已经赶到了，几人分别，顾震朝彭浩荣挥手，“明天几点飞机，我送你。”
彭浩荣拍拍虞清颜，“老干部在，让他送。”
几人笑笑，挥手告别，各自坐进了车子里，往家的方向开。
虞清颜将彭浩荣塞到后排座位上，自己也坐进去，吩咐代驾先去酒店。
彭浩荣规矩坐着，收了刚才的玩闹，斜眼细细打量虞清颜神色。
“不认识我？”虞清颜察觉到他有话要讲，冷声问他。
都是生意场上混的人精，彭浩荣滑下去一些，手枕在脑后说，“上次在苏州，我就看出来了。”
彭浩荣话讲得模糊，虞清颜却听懂了，被他说中心事，不想理他，只转头看向车窗外。
彭浩荣咋舌，“人有男朋友的，你怎么追？”
虞清颜不出声也不反驳，好似没听见。
彭浩荣叹气，拍了拍虞清颜肩膀，“虞清颜，你这回折了。”
虞清颜斜睨他一眼，两人关系好，彭浩荣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他跟虞清颜慢慢讲起来自己的感情故事，没那么丰富，只是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但所谓的刻骨铭心，其实在时间的沉淀里，会慢慢发现，之所以刻骨，是因为没有得到，因为遗憾，才会记一辈子。
但是后来，遗憾多了，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显得微不足道。
“我追过一个女生很多年，那时觉得这辈子非她不可，她后来出国了，我没跟去，我的根基在这里。”彭浩荣喝了酒，但说话时非常清醒，“我那阵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了，但是现在，和我太太在一起，平淡、踏实，也很满足。”
虞清颜听着，不说话。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彭浩荣下车，“你就吃亏在只忙工作，你要是多恋爱几次，就会发现没有什么非谁不可。”
虞清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跟他道别，彭浩荣关了车门，看着虞清颜汽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他才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临近一点，重庆的夜晚，依然热闹璀璨。
虞衍川刚到家，就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
虞衍川心里顿时紧张了一下，她直觉是刘国松发出的辞职邮件，顾不得还没换鞋，踢了鞋子就走去客厅解锁手机。
果不其然，发件人是刘国松。
虞衍川点进去，内容不外乎是例行的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立即离职，希望公司批准。
林乐辰看着虞衍川光脚踩在地上，拎了拖鞋跟过来。
他大手一伸，将埋头看手机的虞衍川按坐在沙发上。他蹲下去，个子太高，单膝跪在地上，将拖鞋给她套脚上。
看到虞衍川眉头紧锁，林乐辰不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见虞衍川仍是没理他，知道她有要紧事，他放了书包，跑去卫生间放热水。
虞衍川屏着呼吸将未读邮件翻了个遍，没见到张强和谭莉莉的辞职信，她稍稍放下心来。
“乐辰。”她叫。
林乐辰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唇边有点白色泡沫，“嗯？”
虞衍川忍笑，问，“你今晚不回宿舍，确定没事？”
“没事。”林乐辰回答她。
“好，那你先洗漱，我有事要忙会儿。”
林乐辰见她忙，应了一声，轻轻关上卫生间门。
虞衍川低头退出邮箱，没有回复刘国松。
她握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始终安静，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那头，刘国松正等着虞衍川打电话挽留他，这样，他才好开口提条件。
虞衍川咬唇沉思，决定先装作没看到邮件，按兵不动。
她盘算，只要张、谭二人能按时奔赴林场，做剩下的项目，那么事情基本上就成定局了。
到那时，她再同意刘国松的辞呈，借机将他彻底踢出局。然后，只需她单独作业，整个方案就可按照原定计划推进。
话虽这样说，但对于这二人是否会留下，虞衍川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底气。何况，自来都是夜长梦多，一切都得等到第二天才能尘埃落定。
一整夜都没睡踏实，清晨闹钟一响，虞衍川就伸手按掉，唯恐吵醒林乐辰。
她摸过手机来看，邮箱里空空如也，没有新邮件。
她侧身躺在床上，借着窗帘缝透进的晨曦微光，看着熟睡的林乐辰，他眉眼舒展纯净，没有烦事纷扰。
虞衍川出神的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纷乱的内心终于安静下来，她伸手抚了抚他额前掉下的一缕头发，这才轻手轻脚起床。
今天要出发去林场，虞衍川提着行李直接去了高铁站。
到站的时候，正是清晨七点。
等在高铁站的，还有夏雪、何恒轩、胡家磊三人，以及一名基德老员工。
城际列车就要出发，虞衍川几人依然在进站口张望，张强和谭莉莉没来。
何恒轩有些不满的嘀咕，“都快开车了还不来，这架子真大。”
胡家磊抬头瞥了他一眼，夏雪站他旁边，悄悄拉了拉他衣服，示意还有名基德老员工在，让他小心说话。
何恒轩不满的拎了行李箱，准备先进站，“小遇姐，等下要开始检票了，我去排队。”
虞衍川正要说话，就看见朝着这头疾步飞奔而来的张强和谭莉莉，她赶紧拽住何恒轩，朝着张、谭二人挥手。
一直压在虞衍川心口的大石头终于卸下，她大大松了口气。待两人近了，她笑问小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两人，“要不要歇歇？”
“苏经理，不用。今天实在是太堵车了。”张强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谭莉莉在一旁跟着点头。
“好，”虞衍川也不戳破，笑着招呼大家，“走，出发！”
城际列车上，虞衍川起身去卫生间，碰到张强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盯着手机发呆。
虞衍川清清嗓子，咳了声，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
张强转身，见是虞衍川，收了手机，“将事情完结。”
虞衍川看着他，“那处理完了吗？”
张强偏了头去，看着车窗外，没有直接回答，“刘国松是部门资历最老的员工了，我从进基德开始，就一直和他搭档。”
“你们没有和他一起辞职，你觉得他不能接受？”虞衍川问。
“他一时之间不太想得通吧。”张强回过头看着虞衍川。
“职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每个人要去往的地方都不同。刘国松会想通的。”
“也是。”张强肃了肃神情，说，“我现在最该关注的，是怎么把林场评估做好。”
虞衍川笑笑。
等坐回座位上，虞衍川打开电脑，认真回复了刘国松的辞职邮件，表示同意并抄送给了人力资源总监贺华和虞清颜。
没一会儿，虞清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虞衍川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接了起来，“边总。”
“刘国松这个时间提离职，会影响目前的项目吗？”
“边总，在他昨晚提出辞职前，我已经和部门其他人聊过，对团队不会产生影响，林场评估也会按原计划推进。”虞衍川回答。
虞清颜却听出了额外之意，“你早就知道了？”
“是。”
“你和哪些人聊过？”
“团队的两位老员工。”
虞清颜握着电话沉默了下，很快理清是怎么回事，他平静但也意有所指的说，“虞衍川，你的身份是基德合伙人，开除谁，挽留谁，那是你的权利。但是作为合伙人，顺利完成这次的政府项目，是你的责任。”
“边总，我明白。”
虞清颜声音淡淡的，他停了一下，再说道，“这次的项目，你的责任大于你拥有的权利。”
虞衍川挂掉电话后将手机放在一边，与何恒轩聊起在林场的趣事，她带着他们，就要去开启一场艰苦的工作之旅，此时，她希望每个人都是放松的。
与此同时，基德办公室。
虞清颜起身冲了杯咖啡，他叫了袁林进来，示意他坐下，这才缓缓问他，“刘国松这个时候突然辞职，虞衍川打算同意。你觉得这件事，会影响到林场评估吗？”
袁林并不惊奇，侧头略想了下，“会影响，但可能性很低，部门核心员工在，苏经理有她的手段去应对。”
虞清颜沉思片刻，仿佛下了很重的决心，他抬头看向袁林，神色带着一丝少见的阴鹜，“你去查刘国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谁挖走他，于我们而言，不见得是好事。”
虞清颜又说，“现在整个资产评估领域盯着基德，这次林场评估又是政府项目，这时间点上，刘国松不会一个人冒然辞职，他伙同过谁，你去查一下。”
袁林领了指示，正打算出门时，虞清颜轻声说，“虞衍川，虽然升了合伙人，但到底年轻，这个领域年轻人闯出来的少，她防不住的事，我们得去防。”
袁林懂了虞清颜的意思，他应声走了出去，虞清颜神色却未见轻松，凝神想着什么。
不一会儿，虞衍川就收到新邮件提示，虞清颜同意刘国松离职，安排贺华为他尽快办理手续。
事情基本已成定局。
还有十来分钟到达江黔区，虞衍川接到通电话，那头刘国松声音有些气急，他既是指责也是诈她，“苏经理，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太不厚道了！”
虞衍川冷静，不着他的套，只说，“你要辞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别的意思。”
如意算盘落空的刘国松被噎了一下，他也是自作自受，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次是我不小心被你拆了局，但你留下的人，也未必会跟你一心！”
刘国松话说得不客气，虞衍川也就回得直白，“那是公司内部的事情，我不需要跟外人解释。”
她挂了电话，走回了座位。
她看向坐在前面的张强和谭莉莉，心里却未见轻松。
这件事虽然顺利解决，但虞衍川的空降部队和基德重资评估部老员工之间，却从此生出一条看不见的裂缝。
在今后项目分配、绩效考评、晋升上，这条裂缝都将清晰的横亘在众人之间，将重资评估部分成两个不同的阵营，而原本，他们可以很好的融为一个团队。
虞衍川托腮看向车窗外，城际列车飞驰，钻入漆黑隧道。列车外，黑暗扑面而来，列车内，却是一室光明。
虞衍川知道，她现在不只是负责部门工作，她作为基德合伙人，她要考虑的是团队，是全局。今后平衡重资产评估部的“两极分化”，对她来说是一项挑战，这份挑战直接决定她能带领这个部门走多远……
第76章 林场的风&都市霓虹
城际列车飞驰，离开喧嚣的城市，越过寂静的田野，穿过山川隧道，稳稳停靠在了江黔区站。
虞衍川将烦心事搁置一边，和众人一起下了车，联系好的包车公司，已经将车停在高铁站外等候。
一行七人按照先前分成的四组，分别将设备和各自行李装车。
何恒轩去拎夏雪行李，太重，一下没拎得动，他白了夏雪一眼，故意呲牙咧嘴的给弄车上去了，还不忘打趣夏雪，“你都带了些什么，林场都那么辛苦了，我可拜托您老，别那么卷了。”
夏雪白他一眼，“要用的时候你别求我。”
何恒轩放好行李，又去放设备，大声回应，“得得得，当我没说过！”
另一辆车，张强和谭莉莉也正在整理，谭莉莉好奇的探过脑袋来问，“夏雪姐，你都带了些什么？”
夏雪哭笑不得，“莉莉，你别信何恒轩，他就是个豁飘。”（注：重庆话，豁飘指又高又瘦，力气不行的年轻男人。）
几人哈哈笑着，各自收拾好。
胡家磊和基德另一名老员工一组，他过来跟虞衍川说话，“苏经理，你单独作业，确定没有问题？”
虞衍川正关上后备箱门，一脸轻松，“放心吧。”
胡家磊眉头打结，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有些苍白，最终，他只说了句，“苏经理，自己多小心。”
虞衍川点头，“你们也是。”
行李和设备装车完毕，胡家磊再次确认分工后，虞衍川提醒注意安全，严格按照作业手册进行操作，几人在车站告别。
“小遇姐，保持联络，有事给我们电话！”夏雪临上车朝虞衍川喊话。
虞衍川朝她挥挥手，“好，放心！”
何、夏二人负责 1-8 号林班，张强、谭莉莉负责 9-15 号林班，虞衍川单独作业，负责 16-22 号林班，胡家磊和另一名基德老员工负责 23-30 号林班。虽然按顺序排布，但每个林班情况各有不同，各组任务分派轻松、困难兼而有之。
七人四组，分坐四辆车，浩浩荡荡朝林场开拔。
若说，虞衍川上次来试采，心底还有一丝轻松，这一次，她心情却是有些不同。
她摸出手机打给师姐。
“师姐，给刘国松发 offer 的公司名字和背景，你能帮我了解下吗？”
虞衍川直觉，在项目关键时期来递 offer 的，绝对不是一家可以随便忽视的小公司。
“小事，晚点回复你。”师姐爽快答应。
虞衍川谢过师姐，收了手机看向窗外。
山道路窄，一边靠着山崖，多是 Z 字形急弯，路陡难走，司机开得很慢。
拉运树木的重型卡车，日久经年，在山道上辗轧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坑洼来。
车子一路过去，颠簸得人快散架。虞衍川心里挂着事，浑然不觉。
包车司机见她淡定，跟她攀话，“美女，你们这几辆车都是去林场工作的？”
虞衍川“嗯”了声，司机又问是做什么工作。
“我们来做林场价值评估，让政府知道林场值多少钱。”
司机天天跑车，见过形形色色人和事，他反应很快，“政府想找人来投资，是不是？”
虞衍川说是。
司机脸上带笑，一口当地口音，平头小百姓说起话来直爽，“这就对了！有撒子利用撒子！原来说要打造工业区，我就说这里离主城那么远，鬼大爷来这里投资开厂！”
虞衍川被他逗笑，“那你觉得把林场承包出去好不好？”
司机小心打方向盘，避过一个大坑，回答得朴实，“肯定好！这儿山多树多，利用起来咋个不好。”
一路聊，到了 17 号林班，再见到老林父子，虞衍川掩不住的开心。
“老林，”虞衍川下了车，空气中远远飘过来香气，虞衍川笑，“白萝卜炖大骨？”
老林笑得灿烂，眼尾皱纹全挤在一块，“对头，早炖好了，就等着你来。”
他拍了小林一掌，“快去搬行李。”
小林三两下收起直播架，跑了过去。
“苏经理，这次来待多久？”
“我下午做 17 号林班数据调查，明天中午出发去下个林班。”虞衍川回答。
小林有些失落，“就一天？”
“怎么？”虞衍川搬下设备，和司机、拎着行李的小林一起往厨房走。
“没什么，就是想你们能多呆两天。”
虞衍川了解护林人终日守着山林，与外界隔绝的孤苦与寂寞。她想了下，“你问问李总，他要同意，这次调查你都跟着我转悠去？”
小林兴奋点头，“好咧！”
走到近前，虞衍川从行李箱里拿出个理疗器，双手递给老林，她上次来山里，就注意到老林膝盖不是很好。
虞衍川朝着老林膝盖努了努嘴，“这个我问过朋友，她说对老年人很管用。你上次请我吃大萝卜，我连吃带拿，我男朋友也说好吃，我俩一起买的。”
老林不肯收，人又质朴，只往后退，嘿嘿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虞衍川不给他机会客气，直接往他怀里一塞，“老林，你收着。”她四下瞧，“老林，你炖的萝卜呢？”
老林赶紧去忙活。虞衍川笑盈盈跟着走进厨房去。
吃了饭，虞衍川收拾了下，清点好装备背上，她在林场工作群里发信息，“我准备出发采集了！”
很快，另外三组也都发来信息，谭莉莉发来段走在丛林中的视频，伴着她粗重的呼吸声。
虞衍川关切，“莉莉，注意合理分配时间和体力，别太累。”
将手机塞进裤袋，虞衍川和老林父子一起进山。
太阳高悬，阳光强烈，晒得虞衍川睁不开眼，一路汗流浃背步行去往合适的采集点，好放飞无人机，采集 17 号林班的林木数据。
老林在前面带路，用木棍探着灌木、草丛，虞衍川和小林走在后面。
老林一棍子下去，顿时收了脚步，一条绿油油的蛇受惊从里面飞快溜出，向着老林身后的虞衍川和小林飞速窜来。
小林本能的要往一边跑，被虞衍川一把拽住，“别动。”
这一拽的功夫，那条绿蛇已经窜到两人跟前。
小林常年在山里，他认得这条绿蛇是竹叶青，剧毒无比。他不敢乱动，脚下像焊了铁一般立在原地不动，却见那绿蛇到了近前一个急拐弯，钻进旁边灌木丛，再看不到了。
小林大大呼出一口气来，转头看虞衍川，她却是一脸平静。
他有些好奇，“苏经理，你不怕？”
“绿色的蛇一般都是毒蛇，有些还是剧毒，我怎么可能不怕？”
小林“噢”一声，正要佩服虞衍川胆量过人，就听她心有余悸的悠悠说道，“还好我裤管里绑了两大包雄黄粉。”
她拉起裤管来给小林看。
小林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蛇都到了我们跟前又拐弯走了！”
老林回头教育小林，“你跟苏经理多学着点，别每次进山都瞎靠运气。”
小林嘴里嘟哝，不服，“今天太阳大、温度高，才会有蛇，要是平时那温度，这些蛇早就睡瞌睡去了。”
虞衍川笑，帮着小林圆场，“老林，没小林在旁边帮忙，我可不敢进山。”
到了采集点，虞衍川放下背包，打开电脑放在块大石头上，连接系统，开始调试无人机参数。
老林在一旁树下歇脚，小林好奇的蹲在虞衍川旁边，看着她对着 17 号林班的平面图捣鼓无人机。
“苏经理，你可以教教我吗？”小林真诚发问。
“你想学？”虞衍川问他。
小林点头，有些叹气，“我没什么一技之长，将来就算是离开护林站，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老林坐在一旁不吭声，偏了头去。
在林场璀璨的星空下，小林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今后的人生。但每一次他仰望满天繁星，都迷茫无比，不知道离开这片山林，他还能做些什么。
虞衍川指着电脑让他看，“我们主要是使用智能系统，实时接收和存储无人机传输回来的画面。”
“那无人机又怎么操作？”
“这里，打开无人机的定位状态。”虞衍川“啪”的按下操作器上一个按钮，再指给小林看，“你再点屏幕上的‘摄影测量’，就会显示无人机当前位置的地图，就可以选定和调整采集区域了。”
“是不是还要设置高度和速度？”小林思索着问。
“对。还可以根据光线调整色彩还原。”
虞衍川调给小林看，又说，“这里呢，是调整拍摄角度。现在是正射影像拍摄，就是从高空垂直的角度拍出画面。”
小林佩服，“感觉挺复杂。”
虞衍川笑，“其实也简单，调好这几个参数就行了。”
虞衍川操作，将无人机升空，朝着林子上空飞去。
小林看着电脑上源源不断接收到的画面，过了一会儿，又有新的问题蹦出来，“苏经理，收到这些画面之后，又做些什么呢？”
好一阵，都没听到虞衍川回答，小林侧头，见虞衍川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手中的操作器屏幕，看起来异常专注，似乎并没听见他说什么。
小林有些好奇，他微微探过头去，安静的看着。
突然，屏幕上显现，一只老鹰从高空中朝着无人机俯冲而来，速度惊人，眼看就要撞上。
小林一声惊呼堵在口中，看着画面中瞬间由远而近的老鹰，连呼吸都忘了。
一直紧盯屏幕的虞衍川，冷静操作，一个大拐弯避开，与此同时快速降低无人机高度，直冲入林，稳稳停在大树粗粗的枝桠上。
虞衍川迅疾的关掉引擎，无人机嗡嗡的声音消失。老鹰在空中盘旋了好几圈，似乎确定自己赶走了“入侵者”，才又满意的直冲飞空离去。
虞衍川安静的等了好一会儿，确认老鹰已经飞远，才又操控打开引擎，试探着让无人机一点一点的慢慢升空。
小林这才呼出一口气来，“苏经理，好险啊，怪不得你这么专注。”
虞衍川点头，无暇分心答话。
三人都安安静静的。
老林待在树下，晒着太阳打盹儿。小林认真的看着虞衍川操作，不时帮她看一看电脑，确认接收和存储画面没有问题。
太阳快要落山时，17 号林班的数据终于采集完毕。虞衍川忙完，老林走了过来，“苏经理，老鹰的领地意识很强，它这是把无人机当成入侵者了，它是在反击哩。”
“是，无人机被老鹰叼走或击落的事情还真不少。除了老鹰，还害怕无人机伤到小鸟，所以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虞衍川笑着回答。
“苏经理，你反应真够快。”小林竖了大拇指。
“反应不快的话，我怕这林场调查做完了，我这一年的工资光赔偿无人机了。”虞衍川心情好，跟着调侃，几人笑了起来。
“走，回去咯。”老林说。
依旧是他带路，虞衍川和小林走在后面。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洒满整座山，从山顶往下走，一眼望去是一片起伏的金黄，秋意愈发浓烈了。
老林走在前面，小林和虞衍川并排，秋风微凉，迎面扫来。虞衍川问，“小林，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想过。”小林难得的有些沉默，“可是我自小就在这片林场长大，学历也不是很高，要是去外面，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虞衍川环顾着四周的金黄，声音平静的像西山的太阳，“你想出去，就有出去的理由，只是不够勇气去尝试。”
小林看向她。
虞衍川继续说，“我回家和我男朋友一起看了你的视频无数遍，山里的风光，一草一木，一树一果，田园般的生活，还有你们两父子，这对都市里的人来说，就是个避世的世外桃源。”
虞衍川绕过一丛带着尖刺的灌木，“我男朋友觉得你做的视频可以适当包装，要是有靠谱的 MCN 带你，你说不定会闯出一片天来。”
小林低头看路没说话，他有些迷茫也不够自信。
可是，谁年轻的时候又不曾迷茫过呢，谁又敢说自己完全清醒呢。
虞衍川看着小林，就像看到初踏入社会的自己。
她说，“如果你对外面的世界有心无力，留在这里却又觉得不甘心。那你可以试试在这里踏踏实实做上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的视频，如果那时候还没有收获，你也还没有忘记山外的世界，你给我打电话。”
小林声音低低的，有些湿润，“好。”
老林走在前面，不吭声，好似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
没再发生什么磕绊，三人顺利回到护林站。
虞衍川在工作群发消息报平安，问各组工作情况。
何恒轩回复得飞快，“顺利完成，明天开赴下个林班。”
张强，“采集完毕，已经回到护林站休息。”
胡家磊想得比较多，他讲完了自己那一组情况，私信虞衍川，“苏经理，我这组可以错一下时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采集，后天我再回自己组采集。”
怕虞衍川不同意，他特意加了句，“男生体力好，我能干下来。”
“不用。”虞衍川回他，“你干好自己那组，注意安全。”
胡家磊不再坚持。
虞衍川和老林父子一起做了晚饭吃了，收拾完，走在回去木屋的路上，她正打算给林乐辰打电话，虞清颜就打了进来。
“虞衍川，今天情况怎样？”接通电话，虞清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虞衍川微微侧身，背过风拢着衣领汇报。
风把声音吹得有些散，讯号传输过几百公里，带着些破碎的迷离。
她讲完，虞清颜默了一会儿，听筒里传过呼呼的风声。
“虞衍川，大家在林场遇到什么困难，及时汇报。”
虞衍川回答“好”。
两人都没挂电话，却都一时静默了下来。
虞清颜终于开口，握住手机的手指有些用力，语气却异常平淡，“你单独作业要小心，一定和护林站人员一起进出。”
说完，不及虞衍川回答，虞清颜正要挂电话，虞衍川叫他，“边总。”
“嗯？”虞清颜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虞衍川下午做调查时，师姐打来电话，她没顾上接，师姐微信留言说了刘国松跳槽的公司和背景。
虞衍川说，“边总，我打听过，刘国松跳槽去的资产评估所刚成立，股东是重庆最大的地方资产管理公司。”
虞衍川停了下，虞清颜安静等待她的下文，“他们在金融圈的实力和背景都很强，成立评估所，目标恐怕不是在评估领域仅仅分一杯羹。”
虞衍川话没全说出口，虞清颜却明白她想说什么。
地方资管公司既然将业务链条延伸布局到资产评估领域，仰仗自身实力、背景，必在评估市场上强势抢单。基德作为西南地区第一大评估所，双方将来定是正面厮杀，无处可避。
“边总，刘国松不会是基德第一个被挖走的，我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虞衍川走进木屋，将渐起的大风关在门外。
她知道虞清颜作为重庆资产评估圈的头号人物，不会不了解这些信息，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她作为基德合伙人，有义务出言提醒。
那头，虞清颜握着手机，在窗外都市渐起的霓虹中，低眸微笑了下，“虞衍川，你成熟了。”
第77章 别离与羁绊
和虞清颜交底之后，虞衍川心事去掉不少，洗漱之后钻进睡袋，终于得空拨给林乐辰。
聊了好一阵，虞衍川倦意袭来，微眯之间，林乐辰轻声叫她，“遇。”
“嗯？”虞衍川睁了睁眼。
林乐辰柔柔的声音滑入虞衍川耳里，“你有没有听过小星星？”
“什么？”
林乐辰不说话。小时候奶奶总跟他说，小孩子都是天上的一颗小星星，寻找到自己这一世的家人，才会跳入人间。
隔着几百公里远，林乐辰突然觉得，他应该是从那时起就找到了虞衍川。
两人注定要遇见。
“林场今天有星星么？”他问。
虞衍川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推窗看。
风正猛，云层很厚。却独有一颗星星从云缝中透出银光，在夜色中亮得耀目。
虞衍川仰头看着星光闪烁了一下，她伸手拂住被风吹乱的头发，“有。”
林乐辰在电话那头温柔的笑，“睡吧。”
挂了电话，虞衍川又躺下去。
微信响个不停。
她摸过手机来看，山里夜间没有什么娱乐，加之来到野外的新鲜感，工作之余，一群年轻人在群里兴奋的交流山中趣事。
虞衍川看了会儿，她不由得微笑，将手机放到一旁，一夜香甜睡到天亮。
闹钟还没响，虞衍川就醒了，她静静躺了几分钟，一骨碌翻身爬起，洗漱完了去厨房做早餐。
老林已经吃过早饭，穿了件印着“森林防护”字样的绿色马甲，戴上红色袖套，正往背包里装工具，虞衍川吃着馒头凑过去看，背包里有食物、水壶、弯刀、砍刀，一旁地上还放着绳子、防虫药和锯子。
“老林，你要去巡山？”虞衍川问。
老林点头。
近山巡护几乎是护林人每天的工作，全程都只能在林间徒步，得边走边看。既要防着乱砍滥伐，又要警惕火种引发山火，还要一路观察植物和土壤，查看是否有病虫害。一天下来步行二三十公里，往往出山时都快天黑了。
此外，还有远山巡护，常常是几天几夜，吃住都在深山里。不仅考验护林人的毅力和胆量，关键还要耐得住寂寞。
好在这片林场划分的林班面积较小，不用进行远山巡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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