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烟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靳宴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靳宴。
深夜,将军府。
夏如烟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夏如烟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靳宴。
夏如烟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夏如烟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靳宴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夏如烟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靳宴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夏如烟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靳宴,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靳宴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靳宴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靳宴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靳宴一瞬间就想起了夏如烟。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靳宴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夏如烟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靳宴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夏如烟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靳宴。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靳宴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夏如烟。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靳宴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夏如烟重伤,靳宴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夏如烟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靳宴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夏如烟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靳宴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南宫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陆南弦三个大字。
赵国四皇子,陆南弦!
靳宴霎时面沉如水,捏住这封信,死死攥住了拳。
……
惨淡的阳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夏如烟缓缓睁开眼,恍惚的视线看着带纱的床幔。
然后,床纱被人撩开,靳宴出现在眼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夏如烟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靳宴脸上神情莫测。
夏如烟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靳宴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夏如烟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欣喜。
他突然开口:“赵国拿到姜国北境布防图,一个月之内连下姜国十四城。”
夏如烟的身形僵住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发愣。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声音毫无起伏:“平阳谷一战,先行军全军覆没,你是如何活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