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晚蜷缩着抱住自己的膝盖靠在床边，透过窗看着天上的月亮。
没有人不想要活下去的，可她心里很清楚，她快死了，救不活的。
这十年，熬透了她的心，心死了，人也活不了了。
一连半月，秀轩每到夜里便来给她调养身体。
看着为了她耗尽心力的哥哥，云意晚有那么一刻也生出了想要活下去的渴望。
可这夜，秀轩却一直没有出现。
许是兄妹间的心有灵犀，云意晚心里不安至极。
忽然，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云意晚一转身，看到的却是顾敬臣。
她身体一僵，眼中再泛不起丝毫波澜，就这样静默地看向他。
看着这样的云意晚，顾敬臣心头火起，他大步走到云意晚身边，一把将她拉起身。
那满身酒气熏得云意晚胃里一股酸水翻涌，她下意识推开他：“别碰我！”
这一推，推得顾敬臣心底的怒火再也压不住，强掐住她的下巴质问：“你不想我碰，想谁碰？那个野男人？可惜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抓住了！”
他心里的愤怒与烦躁都被拉伸到了极致。
他没想到自己的背叛，只想到这个女人，本就该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染指！
云意晚脸色一变，被抓住的那个男人，是阿哥！
她激动地抓住顾敬臣的衣襟，强忍着喉中涌上的咸腥：“你说什么？你把我阿哥怎么样了！”
极大的恐惧与悲怯在她心里蔓延，她几乎颤抖起来。
顾敬臣怒红了眼，语气更加沉冷：“阿哥？叫得可真亲密，你可知道你是我宁远侯府的侯夫人！”
云意晚看着顾敬臣的眼睛，苍凉的眼神中漫出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我不想当侯夫人。”
从头到尾，她只想做那个当初心里只有她一人的顾敬臣的妻子。
顾敬臣忽然一阵心悸，不敢看她这样的眼神，也不敢听她说出更伤人的话。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裳。
云意晚起初还会反抗，可渐渐便失去力气，眼睛呆滞地看着头顶，失去了焦距。
她喉咙中的咳嗽压抑在顾敬臣手心，像个失魂的木偶，彻底将心埋葬在冰冷的夜。
第九章 到此为止
云意晚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光从半开的窗户照进来，刺的她眼睛有些疼。
顾敬臣已经离开了，房间一如既往地清冷。
她挣扎着坐起身，面若缟素，浑身一阵剧痛。
没有预兆地，她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昭示着她所剩无多的期限。
云意晚眼睛干涩的疼，却流不出眼泪。
冷风从窗户吹进来，云意晚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房间太过安静了，平时玉儿早就醒了……她急忙下床，摇篮里果然不见了孩子的身影。
一瞬间她想到了顾敬臣，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将玉儿带走。
云意晚忙裹好衣衫，匆匆去找顾敬臣。
踏出院子，脖子上落下一片冰凉，她下意识地抬头，天上的雪花飘扬而下。
银白的雪花缓缓飘落，落在她裙角发梢，像极了那年新婚夜的初雪。
可这一刻，云意晚的心都记挂在玉儿身上。
疾步匆匆走进顾敬臣住的苍梧院，她远远便看见顾敬臣坐在院中的凉亭里，身边站着方瑶。
她顾不得其他，忙上前：“你把玉儿带……”
云意晚问询的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到男人手中的带血小衣上。
那……是玉儿身上的那件！
她心头一慌：“你把玉儿怎么样了？！”
顾敬臣眼神冰凉，看不到丝毫温度：“丢了。”
脑中顿时一片天旋地转，云意晚浑身发软差点站不稳脚。
“我说了，孩子是你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信我！”
顾敬臣完全不为所动，淡漠地看着她：“信你？我一开始便不该信你！”
云意晚愣住，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他说：“十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给我下了蛊，是不是？”
云意晚没想过这件事会被顾敬臣知晓。
十年前，顾敬臣身受重伤，她为了救他，不得不给他用了自己的心头蛊——凤凰蛊。
凤凰蛊是历代苗疆圣女用心头血养大的，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十年只能用一次。
而她因为私自给外人用了凤凰蛊，被族内长老罚到寒潭禁闭了七天七夜。
这就是自己唯一一次对他用蛊。
顾敬臣见云意晚不说话，便知道她是真的给他下过蛊。
他心里闷着一股气，又气又急。
原来，从一开始便是她计划好的，用蛊虫来控制他，将他耍得团团转！
一旁的方瑶见状眼中带着一股得逞的恶意，却故作难受叹道：“侯爷，没想到姐姐如此歹毒，当初救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侯府世子，所以下情蛊让您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话至此，云意晚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看着顾敬臣问：“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顾敬臣没有说话。
云意晚懂了。
原来十年夫妻到头来，真就变成了笑话。
这时，方瑶拉着顾敬臣的衣袖，假装为难：“侯爷，解这个蛊需要姐姐的心头血，别人下手没个轻重，不如让姐姐自己来吧……”
顾敬臣微皱了眉，还是将一把匕首放到面前的石桌上：“你把蛊解了，我就不追究你的错，你依旧还是侯府夫人。”
方瑶一听，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如常。
死了的侯府夫人算什么侯府夫人呢……
云意晚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和男人冷漠的眼，忽然倦了。
她一直在奢望顾敬臣会信她一回。
可是他没有。
明明他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打了那么多胜仗，怎么会看不透方瑶一个妇人的把戏？
云意晚忽然笑了，笑着，便有眼泪掉了下来。
他懂的，只是他厌倦了自己，只是不爱自己了而已。
“阿光。”
她像最开始认识一样唤他，却压不住喉间涌上的痒意咳了起来，血顺着嘴角溢出。
顾敬臣心中大惊，不由上前两步。
可想起体内的情蛊，他又收紧了五指，生生顿在原地。
只是情蛊作祟罢了，说不定只是云意晚的苦肉计。
可越是这般想着，心里却莫名越发焦躁难忍。
他正纠结，却听她说：“十年夫妻，今日，我们便到这为止了吧。”
第十章 初雪
顾敬臣一懵，直接愣在原地。
他从没想过云意晚竟会说出这种话。
十年夫妻，到此为止。
无意识的咀嚼着这几个字，顾敬臣心里猝然一痛。
可云意晚只是慢慢拿起桌上匕首，眼里映着透不进光的死寂：“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死以后，放了我哥哥。”
言罢，她扬起匕首，狠狠朝着自己的心口划了下去！
刀插入心口的那一瞬，云意晚没有感觉到痛，只是空空荡荡的。
她倒在地上。
天上洁白的雪花轻轻掉在眼睫上，一片冰凉。
有人在耳边紧张地唤她的名字，她对上顾敬臣那双慌乱的眼眸。
云意晚已经记不清了，上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呢？上一次他紧张自己又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更早……
她这才发现，原来，他变心变得这样早啊。
云意晚的眼前变得模糊一片，似乎听到雪落在耳畔的声音……
顾敬臣将云意晚抱在怀里，慌乱地捂住她正在流血的伤口。
他想解蛊，却从未想过要云意晚死！
“来人，宣太医，宣太医！”他的手在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包裹着他。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顾敬臣被人狠狠推开。
却是刚从王府地牢杀出来的秀轩，他一身血污，好不容易出来，却终归是来迟了一步。
他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已经气若游丝的云意晚，恨不得杀了顾敬臣。
“阿妹，你坚持住，阿哥会救你的！”
秀轩从怀里拿出一只瓷瓶，倒出一条金色蛊虫放在云意晚的伤口处。
那蛊虫钻进去，可云意晚心口涌出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样？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顾敬臣问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既要她的命，又何必此时在这里惺惺作态！”
秀轩痛恨的看着顾敬臣：“你可知苗疆圣女是不可能生孩子的，为了给你生那个孩子，我阿妹本就活不过一年！”
“你又可知当年，她是用了自己的本命蛊才救了你！”
两连问，顾敬臣脑海中轰然一片，心像栓了石头一样往下沉。
这时，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声响起：“阿哥……”
秀轩低头就看到云意晚望着自己，他心一涩：“别怕，哥有办法能救你。”
云意晚怎么会不懂他说的法子是什么，当初秀心就是用那个法子救了自己，最后才会丢了命。
云意晚费力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一旁有些狼狈的顾敬臣。
就这一眼，恍若看遍了她和他的十年。
初遇，定情，大婚，以及他们的玉儿……
想到不知所踪的孩子，云意晚心中一片激荡，又是一口血涌了出来。
顾敬臣看着心一慌，想要说什么。
可却听云意晚说：“哥，我后悔了，带我……回家！”
她整个人紧绷着，调动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逼出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顾敬臣怔了瞬，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她。
可就在这一刻，秀轩怀抱着云意晚避开，站起了身。
顾敬臣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想要拦住秀轩：“不行，她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带她走！”
可不知秀轩做了什么，他的身体在那一瞬连动都不能，只能怔怔看着他带着人慢慢走远。
雪不断下着，一层一层，遮盖了遍地的血色狼藉。
天黑的很快。
放出去找寻秀轩和云意晚下落的仆人还未回来。
顾敬臣心里像被火烧般急切难安。
这时，急促脚步声响起，一个下人从外跑进：“侯爷，找到了！人在郊外十里庄！”
闻言的一瞬，顾敬臣一颗心说不上是提起还是放下，匆匆朝那处赶去。
郊外十里庄。
说是十里庄，不如说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庙。
顾敬臣看着那紧闭的庙门，胸腔里一阵跳动轰鸣。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推开门。
庙内，烛火在冷风下打着颤。
一大一小两幢棺材静静的放在当中。
而那原本供奉佛像的龛台上，正摆着两个牌位。
一个上面刻着“云意晚之位”，另一个上则刻着“玉儿之位”！
看着这一幕，顾敬臣脚步一凝。
一旁，秀轩静静的烧着纸钱。
顾敬臣看着，摇了摇头不信道：“她怎么可能死？这一定又是你们的鬼把戏，你们休想再骗我！”
说着，他一把推开左手边的大人棺盖——
其中，云意晚躺在那儿，面色苍白，早已没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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