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说,那个镇南将军孟梦妍,早就在二十年前战死了。
孟梦妍沉叹口气,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旧投生在曾被遗弃的苏州城里。
可再想起顾翰睿,孟梦妍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小青,晏将军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听说他上个月前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皇上想加封他为一字齐肩王,但是将军回绝了。”
“那……他可曾娶妻?”孟梦妍又问。
小青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说完,她不解地看着孟梦妍:“小姐,您这几日怎么老问起晏将军?”
闻言,孟梦妍手一顿:“只是听说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晏母走了进来。
孟梦妍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晏母抬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满眼慈爱:“身体好些了吗?”
孟梦妍点点头:“好多了。”
自被母亲抛弃后,她再没感受到一丝母爱,甚至到死都没换得母亲一句女儿。
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生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家里。
晏母拉着孟梦妍进屋坐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昨儿你爹跟我说,想把你指给沈伯父的儿子为妻。”
当听完晏母的话,孟梦妍的笑容立刻凝在脸上。
恍然中,她想起当初顾翰睿擅自给她定下和谢景玉婚事的画面。
孟梦妍眼底闪过抹痛色,下意识摇头:“我不想嫁。”
晏母目露愁绪,她何尝想把宝贝女儿嫁去沈家。
虽说沈家和晏家是世交,沈家的沈少翎也仪表堂堂,但生来就是个痴呆,以致于如今弱冠,都没人同沈家议亲。
晏母深深叹了口气,揽住孟梦妍的肩:“好,娘再去劝劝你爹。”
孟梦妍诧异了瞬,她以为晏母会同顾翰睿那般回绝。
她不想嫁,只是想去京城看一眼顾翰睿,更想在晏老将军墓前磕个头……
孟梦妍握住晏母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娘,你真好。”
日渐暮。
孟梦妍趁着小青去厨房拿点心,用树枝做剑,照着记忆中的招式练起武来。
可她此生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一招一式毫无力道可言。
还没一会儿,她就累的满头大汗。
孟梦妍无奈地叹口气,扔掉了树枝。
这时,小青匆匆跑进来,又谨慎地关上院门。
孟梦妍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青跑到她面前,急的手里的点心都似是端不稳:“不好了小姐,我刚才路过老爷书房,听老爷说一定要把你嫁给沈公子,还说婚期越早越好。”
闻言,孟梦妍心一沉。
晏父同晏母一样把她放心尖上疼,为何在这事上这样决断。
思索番后,孟梦妍朝院外走去。
刚走到书房外,晏父带着愠怒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和沈嵇是结拜兄弟,况且孩子们的婚事早在他们出生前就定下了,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
“可是老爷,你忍心把姝宁嫁给一个痴呆儿吗?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听着晏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孟梦妍蹙起眉。
她推门而入,里头正因婚事愁眉不展的两人愣住。
晏母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姝宁,你怎么过来了?”
晏父欲言又止,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他们的苦愁,孟梦妍从容许多:“爹,娘,我嫁。”
闻言,晏父晏母目露惊讶。
紧接着,孟梦妍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去京城一趟。”
与她而言,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再看到顾翰睿平安,再为晏老将军上柱香,她便再无遗憾。
晏母不解:“你去京城做什么?”
孟梦妍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想在嫁人前去看看京城风光。”
听了这话,晏父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
不知为何,他觉得从前娇气的女儿沉稳了很多,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丝历经风雨般的通透。
但面对去京城的要求,晏父还是一口回绝:“不行,京城离此千里,我和你娘怎么放心的下。”
他顿了顿,不再看孟梦妍的目光:“我已同你沈伯父商量好了,你跟少翎下月十六就成亲。”
孟梦妍没有拒绝,只是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夜阑。
城中传来打更声,圆月高挂天空。
孟梦妍看了眼榻上熟睡的小青,将写好的信放在桌上。
她背起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夜色下,孟梦妍费力地从后院的墙怕处府。
离去时,她不由停下回望晏府。
“爹,娘,等我了却了心中夙愿,我马上就回来。”
京城,将军府。
漆黑的夜下飘着雨,远处传来阵阵雷鸣。
沁春院,院门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才从军务处回来的顾翰睿一如往昔般站在院外,凝着紧闭的院门。
身旁撑伞的小厮小心开口:“将军,夜深露重,还是赶快回屋歇息吧。”
顾翰睿嗓音冷沉:“你先下去。”
小厮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行了礼退下。
“咳咳咳……”
顾翰睿咳嗽了几声,忍着胸口的震痛上前推开了院门。
即便丫鬟每天都打扫,他每天都来,这里始终透着股荒芜。
若说唯一的亮色,便是孟梦妍离开前半年在院子西北角种下的桃树,如今也有一丈多高了。
顾翰睿指尖轻触花瓣,满是血丝的眼睛噙着深情。
“花已经开了二十遍,你何时回来看?”
他喃喃自语,恍若想把这句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印在骨血间。
风掠过顾翰睿酸涩的眼角,吹落几片花瓣。
这么多年,他将满心思念的话都说给桃树听,仿佛只要这样,天上的孟梦妍就能听见。
半晌,顾翰睿将被吹落的花瓣一片片捡起收好后才转身离去。
几日后。
太师六十大寿,宴请京中各位大臣。
顾翰睿本不想去,却想起太师和晏老将军是旧友,且当初以军功求皇上允自己终身不娶时,太师帮忙说了几句,少不得还他这个情。
府外,顾翰睿准备上马车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总管:“我让你嘱咐你的事都妥当了吗?”
总管微微躬身:“将军放心,为姝宁小姐生辰备下的东西都已妥当了。”
闻言,顾翰睿嗯了一声才上马车。
目送马车远去,总管身边的小厮终于忍不住问:“这姝宁小姐到底是将军妹妹还是妻子啊?祭拜规制都按当家主母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总管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住了嘴。
总管警告道:“这话要是被将军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话落,他无奈叹口气:“二十年了,将军还是没能放下……”
街道宽阔,时不时有几个孩童从巷子里窜出,在穿过人群后又钻进另一条巷子。
相比苏州,天子脚下的百姓更显富贵。
孟梦妍站在曾经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长街,凝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眼眶发热。
今日的京城比二十年前更繁荣,连百姓们的交谈也少有战事二字。
孟梦妍擦掉额间的汗,照着记忆中的路朝将军府走去。
只是连日的奔波让她很是疲惫,步伐也有些踉跄。
突然,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让开!”
驾车侍卫怒喝一声,惊的孟梦妍摔倒在一边,险险躲过飞驰的马蹄和车轮。
车内的顾翰睿掀起帘子,蹙起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