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屋檐上的雨滴落下来,正好打在江锦南脚边。
他微微挪了挪脚,转过头,静静看着院子里没有停歇的春雨,眼中一片死寂。
叶怀宇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您太太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叶怀宇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江锦南又终于开口了。
“她不是我太太,我们没有结婚。”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叶怀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先生,我不知道。”
江锦南轻轻摇头,语气轻巧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我们本来要结婚了,可婚礼那天,我没有去。”
虽然语气很寻常,可叶怀宇还是在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悔恨。
叶怀宇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男人那张沉寂的脸,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江锦南看了看手表忽然起身,回到屋子里,叶怀宇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声。
不一会儿,叶怀宇听见有什么滑在地面的声音,他转头看见江锦南推着轮椅出来了。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微微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叶怀宇还是微微震惊了一瞬。
这个女人确实就像江锦南说的那样,跟他长得有些相似。
但他觉得,这个女人更像他的母亲!
“这……这位是您的爱人?”叶怀宇有些震惊。
江锦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蹲下身子,语气十分温柔:“苏苏,午觉睡好了,我们要出来透透气了,今天下雨,我们就在家里,不出去好不好?”
他若无旁人的对着阮欣欣说话,可根本没有回应他。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阮欣欣身旁坐下,轻轻替阮欣欣按着手。
叶怀宇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个植物人。
雨势没有丝毫停歇,反而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江锦南这才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怀宇:“这雨怕是又要下到天黑了,这个镇上没有旅馆落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吃饭可以自己做。”
叶怀宇对这个轮椅上的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他掩藏着心里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
……
这是所空间很大的两层三居室,房子里的装修很温馨,不豪华,却处处都有家的感觉。
也许是叶怀宇长得确实跟阮欣欣太过相像了,江锦南看到这个少年总会想起那时候的阮欣欣。
“傅先生,您跟阮欣欣小姐认识很久了吗?”叶怀宇边在厨房做着饭,边不经意地问起。
江锦南愣了一下,他都忘了上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阮欣欣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
他侧头看了叶怀宇一眼。
叶怀宇微微一笑:“我看见客厅挂着的相框上有您和阮欣欣小姐的名字。”
江锦南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静静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阮欣欣,眼中一暗:“嗯,很久了。”
很久没有人能跟他说起阮欣欣了,这一年多,他也很少跟人说话。
他的生活空荡荡的,也没有人能听他说起他们的爱情。
叶怀宇的到来似乎让他有了诉说的欲望,对着这张跟阮欣欣相似的脸,他觉得阮欣欣快要醒过来了。
“阮小姐的父母为什么不来照顾她呢?”叶怀宇语气多了一份探究。
江锦南摇了摇头:“苏苏不是他们亲生的,我不放心。”
春雨绵绵,直到天色渐晚,雨势才稍稍停歇了一会儿。
叶怀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江锦南正陪着轮椅上的阮欣欣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个很搞笑的综艺节目,音乐诙谐,嘉宾也很有梗,全场爆笑不断。
可是江锦南只是愣愣看着,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是手还紧紧握着阮欣欣的手。
叶怀宇知道,江锦南和阮欣欣之间一定有个很沉重的故事,他听江锦南说了很多他们的美好过往。
可是后来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轮椅上的女人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江锦南只字不提。
叶怀宇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电视节目,可却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沉重。
他很好奇,江锦南这么长时间里,一直过着这样压抑沉闷的生活,是怎么面对的。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高傲如神祗般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关于江锦南这个人,应该全国没有几个做生意的不知道他,鼎鼎大名却从来不见真面目的傅先生。
早在六年前,江锦南这三个字就已经在商界有了一席之地,到如今更是如雷贯耳。
关于这位傅先生,说起他,不仅仅是他卓越的经商能力,而是他名声在外,国内说起江锦南,都尊称一句傅先生而不是傅总。
这三年间,傅先生致力于慈善事业,帮助孤寡,建立抑郁症心理救助中心,在生意上,处处仁义,从不过多计较得失,人人交口称赞。
可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很少,听说,如果不是必要的场合,他从不出席。
“苏苏,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江锦南轻轻摸了摸阮欣欣的头,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叶怀宇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是客人,见江锦南抱着阮欣欣上楼,他就坐在那里继续看电视。
房子里安静了许久,叶怀宇只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可电视一直放着,他却一点也看不下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叶怀宇一惊,以为楼上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就往楼上跑。
房门没有关,他站在门口就看见,阮欣欣倒在地上,身下连同裤子一块湿了。
江锦南抱着她,头埋在她脖子里,肩头微微耸动着,男人低泣的声音让他愣在了原地。
有时候人的情绪迸发,通常就是在一瞬间。
某一刻摔了一跤,吃饭的时候筷子掉了,或者只是一片树叶打在了头顶。
江锦南就是这样,他坚持了这样久,也许不过就是在他去喝杯水的时间,阮欣欣排尿管掉了,尿液洒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独独这一次,他终于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傅先生……”叶怀宇不敢进门,只是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听见声音,江锦南猛然回过神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地上的液体擦干净,像是怕别人看到。
他边擦着边对阮欣欣喃喃道:“苏苏,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口渴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竟然有一滴眼泪掉了出来,落在他手背。
他感觉,他像是一匹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他就死了。
他终于崩溃了,他停下手,抱着阮欣欣几近绝望道:“苏苏,你别折磨我了,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终于体会到阮欣欣当时的心境了。
没有希望,没有意义的生命,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他问她:“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