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稍微好了一点点,天上的云层里透出一点熹微的光线。
容砚带着骨灰盒去了白云巷——他们最初开始的地顾。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认识了郁宁初,从此便与他的生命分割不开。
郁宁初母女刚来到这条巷子的时候,街坊领居还议论了很久。
说这对母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尤其是郁宁初的母亲,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话很少,但很有涵养,跟着巷子里整日围着圈打麻将的女人都不一样。
而容砚的爸妈在他小的时候就出意外过世了,他和顾永柔是由爷爷一手带大的。
后来爷爷去世后,兄妹两人的日子过得很难,街坊领居里,最帮衬着他家的就是郁宁初的母亲。
甚至,顾永柔上学的钱都是郁宁初的母亲供的。
贺阿姨做这么多,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只有一次说过:“伯沉,阿姨没别的要求,从小到大,心心跟你的关系最好,以后阿姨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帮我多照顾着她。”
说过那句话以后没多久,贺阿姨就意外去世了,郁宁初也跟他一样,没有了任何亲人。
或者说,那时候的郁宁初更加孤苦伶仃,毕竟容砚还有顾永柔这个妹妹相依为命。
后来,他的生活就从照顾顾永柔一个人,还加了一个郁宁初,变成他们三个人相依相靠。
可是实际上,更多的时候都是郁宁初在照顾他们兄妹两的生活。
而在容砚和顾永柔的心里,他们没有拿郁宁初当做亲人,更像是一份对贺阿姨的责任。
所以,后来时间久了,容砚和郁宁初都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他开始觉得一切都步入正轨,他该补偿给贺阿姨的已经还完了。
可是,不知不觉,他又开始欠了郁宁初很多。
一直到现在,欠的太过沉重,他就算是死,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走过那条熟悉的小巷,巷子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熟悉又陌生,再看到这些,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年哥哥,你等等我!”一个小女孩从巷子里跑出来,不留神撞上了容砚。
容砚下意识地护住手里的骨灰盒,看了一眼那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一个精神的小马尾,跟那时候的郁宁初很像。
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吓到了那小女孩,她嘴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
闻声,从巷子后面跑出来一个小男孩,一把将那小女孩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大人欺负小孩子是不对的!”
小女孩就揪着小男孩的衣角:“年哥哥,我没有被欺负。”
小男孩就拉着小女孩的手走远,边走还边安慰:“别怕,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容砚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走远,手里的骨灰盒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小时候,他和郁宁初也是这样的,只是小时候的郁宁初没有这么爱哭。
只是在这条巷子里的所有小孩,只有他和郁宁初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被别的小孩子嘲笑过。
那时候,他也曾这样站在郁宁初面前,保护她。
可是后来,一切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呢?
“诶,容砚?”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前面走来一个穿着一身牛仔衣的男人走上前,皮肤黝黑黝黑的,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容砚愣了一下,还是认了出来。
刘长宇——也是跟他一个巷子里长大的孩子,只是从他跟郁宁初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刘长宇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是你啊,你穿成这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容砚笑不出来,只淡淡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刘长宇四下看了一眼:“郁宁初呢?你们两要回来看看没有一起回来吗?那她当初可是你到哪就跟到哪的,那会儿你们谈恋爱,现在应该孩子都有了吧?”
容砚眼神一暗,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骨灰盒:“她在这里。”
刘长宇脸上的表情一僵,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话。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容砚的肩膀:“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喝两杯吧。”
容砚低头看了一眼,淡淡应了一句:“好。”
第十八章 旧忆
刘长宇的家跟那时候印象里老旧的设施不一样了。
这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是温馨,到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
刘长宇从柜子里翻出两瓶老白干,弄了两个小菜下酒。
“对不住啊伯沉,家里老婆管得严,只有这个,你别嫌弃。”
容砚将手里的骨灰盒放在旁边的位置,淡淡道:“挺好的,你已经结婚了。”
刘长宇倒了两杯酒到跟前:“像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结婚不是正常的吗?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我看你现在好像是大老板了。”
提到结婚两个字,容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郁宁初。
如果当年他们结婚了,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连孩子都有了。
也许就像现在的刘长宇一样,过着非常平淡的日子,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切都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刘长宇咂了一口酒,看了一眼身边的骨灰盒:“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没了,是生病了吗?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容砚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我害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可怕,却又带着一种让人难以言喻的沉重。
刘长宇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又笑着故作轻松道:“容砚,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她,可是我知道她从来只喜欢你,后来你们俩谈恋爱了,我以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
容砚的喉咙哽得慌,他闷了一口酒,语气分毫未变:“我们没能有个孩子,我们也没有结婚。”
他说,我们。
刘长宇就苦笑了一声:“你有真的喜欢过她吗?”
容砚愣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大抵是喜欢的吧,可是,人都没了,现在说喜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他倒了杯酒,举杯:“不说这个,来喝酒。”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有再提起从前的事情,也绝口不提郁宁初这个名字。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她就在那里,无论怎样回避,她都挥之不去。
这个人就默默地存在于他们的回忆里,不声不响的无声缠绵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巷里的人家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盏盏灯。
这个城市难得的静谧无声,却又那么热闹。
喝了一场酒,容砚半醉着离开刘长宇的家。
他手里抱着一只骨灰盒,他看了看远处的万家灯火,再低头,他看上的骨灰盒的眼神变得十分温柔。
也许这是命运使然,在他发现他的生命里已经少不了某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永远不见。
他一步一步爬上从前住的,那栋陈旧的房子,郁宁初的家门口贴着刺目的封条。
就像容砚关于郁宁初的感情一样,被贴上了封条谁也不能触碰,谁也不能看见,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脱。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缓缓上了楼,楼上这一户便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这里也留下了不少他们之间的回忆。
容砚翻出那把老旧的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有一股荒废已久的味道。
里面的家具还是很久以前的老旧的模样,屋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看起来很是荒凉。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郁宁初在的时候,她总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怕是那样老旧的地顾,也总能被她打理出一个家的样子,温馨浪漫。
“许一宁,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回来了。”不过,容砚猜,她大致也不是很想来到这里。
可是他突然很怀恋过去,他将屋子里的门窗都打开通风,掀开家具上的防尘罩,动手将自己从前睡的房间打扫了一下。
勉强还能住,只是躺在熟悉的床上,却没有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躺在这里,脑海中总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容砚想,大致小时候,他对郁宁初也是还不错的。
可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他不记得了。
相关Tags: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