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
沉厚的大门被薄司寒缓缓推开。
寂然的让他呼吸都浅了几分,再看那处偏僻的南苑,薄司寒信步走进去。
再次走进这里时,仿若隔世。
南苑以往是他避之不及的地方,因为他厌恶,如今这里仍旧让他想退避三尺,因为他痴念。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他不经想起这里的主人,所有的记忆就像是从薄司寒的最深处抽出来。
如今已经是入春。
陆惊语总是将院子清扫的一尘不染,没有过多装饰。
唯有他年少时赠与陆惊语的红梅。
可现在红梅也凋谢了。
薄司寒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便是痴痴地望着。
“姑爷,小姐已经走了,我也想跟着一起回苏府。”一个丫鬟走来,怦然跪下哀求着。
这是陆惊语的陪嫁丫鬟,轻云。
轻云自幼跟在陆惊语身边,陆惊语待她很好,宛如亲人一般。
可是谁料到薄司寒一回来,便带来了陆惊语逝世的消息。
她的主子陆惊语走了,她也没必要留下来了。
“你不可以走。”薄司寒轻轻出声,语气却不容知否:“你必须要留下来。”
“为什么?”轻云不解。
薄司寒便猛然起身,“你要等你的主子,陆惊语回来。”
轻云诧异的看着变得有些偏执的薄司寒。
姑爷疯了!真是疯了!
再过几日,苏府的门口挂起白锻。
陆惊语逝世的消息传遍整个上京。
苏府丧葬七天,每一天薄司寒都会在门口不远处停留。
“主子,你要是想进去看看,就进去看看吧。”薄司寒身边的小厮小声劝着。看这自家主子整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
“没必要。”薄司寒深深望了一眼,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不敢进去,也不能进去。
进去了,陆惊语的死他便认了。
他要在门口守着,等着他的陆惊语,完好无损的从苏府走出来的那一刻。
苏府办丧时,苏父身体吃不消,莫子逸便招来手下的将士包揽了陆惊语办丧的所有事情。
丧事办的极为简洁。
吊丧的人来的不多。
那会儿,顾晚晚也来过苏府,假惺惺地落了几滴泪,十分凄楚地说:“我本和苏小姐是闺中密友,想着以后我成亲时,定要叫她,可惜红颜薄命……”
若不是手帕掩着,顾晚晚只怕要笑出声来。
她确实很可惜,可惜陆惊语没能亲眼看见自己抢走薄司寒的时刻!
见时辰已经到了,苏父缓缓起身,低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快些让晴晚下葬吧。”
一旁的莫子逸目光停留在前方,还未回神。
“将军,要盖棺了。”将士小声提醒着
莫子逸微微颔首,这才对着陆惊语的灵牌跪下去。
“陆惊语,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队伍回城的路上,你被薄司寒远远的甩在身后,被人群挤到了我的马下,让我遇见了你。”
“就仅仅那一面,你便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莫子逸轻抚着黑沉沉的棺材,喃喃自语道:“当初是我不该将你拱手让人,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将士还有些纳闷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待他走进棺材时,正要盖棺,他出于好奇便往棺材里瞄了几眼。
随后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满脸惊骇。
这棺材里分明没有尸体!
第十二章 一刀两断
陆惊语下葬的这一天,薄司寒早早在苏府门外等。
他一袭白衣,默着脸色,不紧不慢地跟在行丧的队伍身后。
莫子逸恨极了他,断然不会答应他跟来。
行丧的队伍慢慢停下来,薄司寒便跟着停下。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莫子逸的将士铲土,陆惊语的棺材放进去,埋好棺材,立墓碑。
待所有人离开后,薄司寒才走至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写着陆惊语的字眼,突然抽离了所有力气,直直跪下来。
这些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袭涌而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心被连血带肉的撕裂开来。
“陆惊语……”他呢喃着,冲动的去双手挖地,“晴晚,你醒过来,我不会再不相信你,我不会再跟你吵架,只要你醒过来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和和睦睦的过下去。”
薄司寒挖的指甲细缝里全是泥土,指尖几乎要挖出血来。
“浩霆!你做什么!”顾晚晚尖叫着制止薄司寒的动作。
本来今日陆惊语下葬,她想去墓碑前好好嘲讽一番陆惊语,竟没想到薄司寒像是癫狂似的挖土。
顾晚晚看薄司寒满手污渍,正想用手帕替他擦拭,可薄司寒用力一挥,将她的举动打断。
“顾小姐,我记得我曾说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薄司寒阴冷的眼睛瞧着顾晚晚,脸色虽是污渍依誮却仍旧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晚晚有些没缓过神,不可置信的说道:“浩霆,你从来没有这般语气跟我说过话的……”
薄司寒站起来,后撤几步,漠然看着前方,俨然不想与顾晚晚有任何眼神接触。
“顾小姐,以往我对你的行为或许让你误了什么,但你毕竟是丞相嫡女,还未嫁人,少于已有家室的男子来往。”
“已有家室?”顾晚晚觉得有些可笑,“浩霆,你忘记了,陆惊语已经死了,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和离的事情!”
“顾晚晚,我虽是御医,却也是一分上等官职,受皇上赏识。”薄司寒逐字逐句的说道:“如果你再敢散播流言说我与晴晚和离,你会将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这流言怎么可能空穴来风,最想认自己和陆惊语和离的,唯有那总是在自己身边的顾晚晚,才做得出来。
顾晚晚被吓得脸色一白,随后又故作镇定道:“浩霆你在说什么?那些民间的流言蜚语,怎会与我有关?”
薄司寒冷不伶仃的说道:“与你是否有关你自己心里应该知晓,我薄司寒的夫人是陆惊语,也只有陆惊语一人,劝你好自为之。”
顾晚晚不再敢说话,怒视着薄司寒离开的背影。
她没想到薄司寒已经调查到了她身上,或许从陆惊语死后薄司寒便没信过她了。
眼前不管自己能不能嫁给薄司寒,她顾晚晚堂堂丞相之女,至少不能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离开墓地后。
薄司寒很少再回沈宅。
太医院里就属薄司寒最匆忙。
从给某位宠妃开了安胎药,后又为皇上诊治看病。
忙完出宫,他便待在苏府周遭转上一转。
只有再子夜时,他才会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恰逢这日,薄司寒刚从苏府这边离开,便听见一个身影从另一处走来。
“薄司寒,你还来做什么?”
第十三章 永远悔恨
“莫将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几日薄司寒极少说话,一开口那干涩黯哑的嗓音让莫子逸都有些意外。
莫子逸冷哼一声,幽幽说道:“薄司寒,你最好永远记住陆惊语的死,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我知道。”薄司寒轻飘飘的回答。
没有任何反驳。
他没有照顾好陆惊语,更是不配当陆惊语的夫君。
“薄司寒,写一封休书吧。”莫子逸走至薄司寒面前,“至少再陆惊语逝世后,让她不再成为你的妻子,而是她变成她自己,苏御医之女陆惊语的身份。”
薄司寒神情终于动了一瞬。
“一定要我与她划分所有的界限吗?”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他不甘,薄司寒之妻的名分是他如今唯一的念想。
“对,你必须要和她断干净,哪怕是她死了。”莫子逸毫不犹豫道。
苏父而今年老已衰,陆惊语的葬礼,几乎都是莫子逸来操办。
陆惊语已死,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一纸休书。
“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你要这么急切的想要休书?”
薄司寒灰暗眼眸终于有了几分亮色,一个荒谬的猜想油然而生。
“莫子逸,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他大声质问着,那眼神几乎要将莫子逸生吞活剥!
“薄司寒。你疯了!”莫子逸甩开薄司寒。
扬起了拳头眼见着就要打下去,可是身边苏府的门匾又迫使放下。
这里是苏府。
他不想再苏府太吵闹。
可是薄司寒并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答案。
“陆惊语是不是活着,你告诉我!陆惊语被你藏起来了!是不是?”薄司寒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莫子逸忍不住讥笑起来:“怎么?堂堂太医院第一御医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到了如今你才发觉喜欢上了陆惊语了?”
薄司寒哑然。
他喜欢陆惊语……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喜欢陆惊语。
所以至今为止他不愿相信陆惊语逝世的消息,他会因为莫子逸和陆惊语亲近而恼怒。
原来陆惊语早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惜啊,她死了。”莫子逸说:“在你发觉你已经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彻底离开了你!”
莫子逸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敲进了薄司寒的心里。
他心里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薄司寒失神的模样,莫子逸依旧不留情面的讥讽道:“薄司寒,迟来的喜欢,有用吗?”
薄司寒几乎要被说得崩溃了。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来。
只听莫子逸再道:“还是快些写了休书,早些放过她吧,让她泉下有知,也好安息。”
薄司寒不知何时回到的沈宅。
轻云见薄司寒浑浑噩噩的走着,好像要倒了,赶忙搀扶着回房。
自从轻云被薄司寒留下后,变成了薄司寒的贴身丫鬟。
南苑也成了薄司寒的院子。
“姑爷,你怎么又是一夜未归,发生什么事了?”轻云替薄司寒到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
这些天的接触,轻云发觉他的姑爷其实并不是冷酷的人,也并不是对主子无情。
看着薄司寒这般神色,轻云有些怜悯。
见薄司寒没有接过茶,只是将头垂下去。
烛光微暗,茶香尽散,不知默了多久。
轻云瞧见亮亮的珠子从薄司寒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道:“轻云,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