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转过头。
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生,正坐在体育馆废弃的垫子上。
摇晃着腿看我。
他刚刚应该睡在那上面,所以我和蒋书淮才都没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见到他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身上到底有几个洞?
眉骨钉,唇钉,耳钉。
我讨厌一切打破我传统观念的小孩。
可他却帅得张扬又肆意。
我愣了下,切换脸色的速度有些慢。
「嗯?我们认识吗?」
他笑了,笑得很纯良。
「你这是变脸呢?上一秒不哐哐踹门呢?」
「怎么这么快变淑女了啊?」
我忽视了他的戏谑。
微笑着问他。
「同学,你知道这体育馆还有其他出去的门吗?」
他摇了摇头。
「就那一个,被你的好男友锁上了。」
「……」
我点点头,用手机联系朋友来救我。
他跳下坐垫,手插着口袋,晃悠到我身边。
在我耳旁笑。
「林遐,你真不认识我?」
我转头看他,嗯,他长了张看样子女朋友很多的脸。
我不会找这种男生的,因为他完全不符合我对未来伴侣的匹配标准。
「不认识。」
他扬眉。
「我们加过联系方式的。」
「怎么可能?」
我不信邪,把手机掏出来让他输。
他低头输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还真搜出来了。
备注是:
「188 有钱 不鸟我」
「……」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在我耳边狭促地笑。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从前确实为了寻找合适的男朋友,对通讯录里加的男生,进行了一些……分门别类。
「林遐,你怎么连自己养的鱼都不记得啊?」
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
我重新审视他,我记忆力很好的,我没有忘记他。
他叫裴臣。
可是,记忆里的他,和他现在大相径庭。
我是在陪我爸参加的一场酒会上认识他的。
如果说,蒋书淮家的产业涵盖半城,那裴臣家可算是真正方方面面都参透进整个城市的那种大家族。
连我爸都要巴结的。
之所以没认出他。
是因为我记得很清楚。
酒会上的他一身黑色西装,冰山一样生人勿进。
微信上的他不鸟我。
很高冷。
我约过他好几次,全程被拒绝的那种。
15
自从那次体育馆相遇,裴臣开始频繁找我。
于是我对他的备注,由:
「188 有钱 不鸟我」
变成了:
「188 有钱 神经病」
这些我绝对不会跟他说的,他家有钱,对我来说就是人脉,他对我有兴趣,正合我意。
至于谈感情。
我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跟蒋书淮算是掰了。
不过他好像也没跟林琪在一起。
在学校里有时能看见他在教室外等林琪的身影,合着,他好像还在追林琪?
我没有时间管这些,我爸着手把公司的事情交给我管理,我就更忙了。
其实我知道他本来是准备教林琪的,可林琪真的……不太聪明。
我以为,我终于把林琪比下去了。
我以为,我在他面前证明了自己,我可以把我的爸爸要回来了。
结果那天下午,我爸坐在主位上,给我倒了一盏茶。
一字一句地说:
「小遐。」
「你好好学。」
「以后,你要辅佐你妹妹的。」
我这么努力。
我起早贪黑地学习,我没有玩乐的时间,我拼了命想要获取他人的认可。
结果呢?
我爸只是叫我学这些。
然后去给我那个只会谈情说爱的妹妹铺路?
那天下午,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
他摔碎了砚台,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
那一刻,我总觉得,我爸要把什么瞒了我很久的话告诉我了。
结果,一道雪白的影子闯了进来。
「够了!爸爸,你不要再说了。」
林琪拦在了我爸面前。
她眼眶红红,咬着唇。
「姐姐,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
「都是,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我,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就是个灾星……」
她抽搭搭地掉眼泪,我不知道我都没哭,她有什么好哭的。
我笑了声,凑近她,一字一句地说:
「对,你就是个灾星。」
她猛然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我爸已经举起手边的字典砸向我,这次,我没能躲开。
额头的剧痛几乎把我吞噬,我还是忍住没掉眼泪。
我想笑的,可是我笑不出来了。
我转身走出房门,身后是我爸的怒吼。
他叫我滚,别再走进这个家门。
17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不管我怎么加倍努力,都没有用。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那就是我的妹妹,林琪。
很奇怪吧,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一切一样。
参加比赛我拿不到第一了,第一是我妹妹的。
并不是因为我能力没她强,而是因为,导师看见了我妹妹的努力,说我妹妹感动了她。
我妹妹总是会主动加上那些跟我玩得好的朋友,美其名曰想要离姐姐近一些。
然后过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那些朋友就会主动疏远我。
最近,学校又开始谣言四起。
说,我是校园霸凌者。
说,我就是个恶毒虚伪的女人。
说,我曾经被霸凌过,现在又霸凌自己的亲妹妹。
有些我当初被霸凌时的照片流出,它们像是一把刀,直挺挺划过我的伤口。
那些照片,就只有陆昭有……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造谣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曾经被伤害的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
他说。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谁让我欺负我的妹妹。
18
「你这样把自己倒吊着有什么意义?」
裴臣歪着头,站在我身前。
我确实倒吊在偏远体育馆的杠杆上。
当然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
只是,我忘了,裴臣也总来这废弃体育馆睡觉的。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和裴臣逐渐熟悉了。
我知道他表面高冷,事实上脑子有泡。
我知道他也很孤独,才总是找我。
没人跟他玩,因为别人都说他是灾星。
「裴臣,我最近看了一部小说。」
「就是,假千金在家里作威作福,然后真千金回来了。」
「我觉得,我好像那个假千金啊。」
「我是鸠占鹊巢的坏人,是恶毒的炮灰,是最后众叛亲离被打脸的女二。」
他垂着眼看我,然后笑了。
「是吗?哪有你这么可爱的女二。」
他笑着把我从杠杆上扶了下来。
「下来吧,再这样下去脑袋要充血了,你是小蝙蝠吗?」
窗外大雨依旧连绵。
我突然问他:
「你也觉得我是霸凌者吗?」
他眨了眨眼,低头,拽出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个铜制有些发旧的六芒星项链。
按理说,他这样的公子哥,不可能戴这种档次的项链。
「这是,我以前在孤儿院时,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
六芒星项链在晚霞的照映下,散发着暗沉的光。
「那个小女孩,算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吧。」
「她跟我说,正是因为人生有裂隙,光才得以照进来。」
「林遐。」
「你也可以是温柔善良的好人,是自强不息的主角,是最后人生圆满的女一。」
「道路怎么走,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