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快乐的心情,陈平戈轻飘飘地维持了两天。
直到一天晚上她回家,打开没有任何撬锁入侵迹象的房门,打开客厅的灯,推开房间门,再拧亮房间里的灯的时候,发现周熙躺在她的床上睡觉。
早些的时候,她收到了周熙的信息。
周熙问她:平戈姐姐,我中了两张免费的越南西贡五天四夜游,我妈妈没时间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当然拒绝了。
她没想到他,已经发展到了自己上门来“邀请”了。
周熙在突然亮起的灯光中,眯着眼睛,小声地嘟囔着,把手掌盖在脸上一会,才适应了光亮。
一股寒意,从脚板上升起来,陈平戈转头,看了看身后卧室的门,又回过头看了看,床上的周熙。
这是一个跟她做了快两个月朋友的人,在一周之前,她都把他当作一个单纯的 17 岁高中生,楼下房东太太儿子的同班同学。
如果不是谌颐,跟她提点过杨宁一的事情,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起疑。
周熙在床上,用一只手臂撑起了上半身,揉着眼睛对陈平戈解释,“我之前偷偷用软膜,把你的钥匙拓了。”
“看到我惊不惊喜,”周熙咧开嘴笑了,“你别怪我,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今天同样见不到你。”
他身上裹着陈平戈的小毛毯,神经质的浅色的瞳仁,单眼皮的细长的眼睛,揭去了平时开朗活泼的表象,他用纯成年人的目光,盯着陈平戈看,自有一股阴森的味道透了出来。
“周熙,你在干什么,”陈平戈故作镇定地对他笑,“突然跑到我床上躺着,也不怕我揍你。”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倚在了房间门上,对他伸手,“快滚起来,我请你到外面,吃宵夜。”
周熙对她偏头一笑,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了,光着脚,踩在了地板上,略长的破洞牛仔裤裤腿,盖住了他的脚面。
他伸了个懒腰,从床头柜上拿起他的手机,戳亮屏幕,看了几眼上面的信息。
“平戈姐姐,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觉得我不对劲的?”
他举起手机,把屏幕对准了陈平戈,上面赫然是她今天早上,给谌颐发的手机短信,她告诉谌颐,觉得周熙不太对劲,她明早,想亲自到他的学校,实地探访一番。
陈平戈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发出去的信息?”
“因为根本没有发出去呀,都被我拦截了。”
周熙抬头看了看四周,“你还没发现吧,你这屋里的监控摄像头,跟电脑摄像头都被我黑了,我每天都在透过它们,看着你。你的手机短信,我当然也会接管。”
陈平戈:“你倒是挺变态的。”
周熙挠着后脑勺,谦虚地笑了,“也没有多变态啦。”
他朝陈平戈前进了一步,陈平戈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小客厅中央。
“来,聊聊天嘛,什么时候觉得我不对劲的?我们都别再演戏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为什么说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呢?你明早如果去执信中学一问,就会知道根本没有我这个学生。”
周熙说着说着又笑了,“你真可爱,居然会假扮我妈妈打电话,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先把学校官网的联系方式黑了,打到高二七班的班主任的电话,最后都会接入我的手机里。”
“我那晚用变声器,跟你聊天,真的很开心,最后你还说什么‘那周熙以后就继续拜托你了王老师’,我差点就笑出来破功了。”
“另外,谌颐叔叔这些天,也把我逼得挺紧的,他砸钱请了一批人来查我,还发短信,跟你得瑟,说什么已经找到证据,知道周熙跟杨宁一是怎么回事了……”
“这么吃惊地看着我干嘛,震惊没收到短信吗,谌叔叔的手机,也被我黑了,很令你感到意外吗,他算个屁的 MIT 计算机博士,连我这个今年读 11 年级的黑客,也搞不定!”
周熙耸耸肩,“不过他也查出来了,我没办法,只能趁着明后天他反应过来之前,把你搞走了。我这么快就行动,想必他也没想到吧。”
周熙好遗憾地说,“如果不是中途,闯入个谌颐叔叔,你应该就会被我的四天五夜免费西贡游,骗到越南了吧。”
“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给刘航跟他妈,也送免费票,甚至能给你们组织里的全部义工,也送票,人一多,你就会放下戒心,一起去旅游了吧。”
“等到了越南,下了飞机后,大家转头忽然发现:诶,陈平戈怎么跟周熙不见了。Biu~然后他们一辈子,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陈平戈打断他,直接问:“杨宁一现在在哪里?”
周熙走到沙发上坐下了,一贯的歪七扭八的姿势,高频率地抖腿。
“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对劲,或者说,你是怎么发现我跟杨宁一有关系的?”
陈平戈回答:“如果不是谌颐给过我一份,详尽的杨宁一案的资料,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你。”
周熙懊恼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他给过你资料。你这段日子一直在看资料,我通过摄像头看到了,还以为你在看工作资料。”
陈平戈说:“因为我是私下跟他见的面。谢天谢地,你那天没跟踪我,黑了他们公司摄像头网路。”
“我有了他的提醒,越看你越觉得可疑,特别他告诉我杨宁一曾经通过黑了机场网络顺利离境,是个有两把刷子的黑客。而你一直在跟我展示,你做黑客很厉害。”
“我最近一直在看杨宁一的调查报告,“陈平戈接着说,“我发现警方对他的报告里,他枪击养父现场的监控录像当天的记录,都被抹掉了。”
“既然现场的证据,都说他是仓皇逃走,为什么他临跑前,还会镇定地抹掉监控视频呢?”
“这两种心理状态很矛盾吧。如果反过来想,抹掉视频记录这个动作是为了坐实他的罪行,那么是不是说,极有可能不是他开的枪呢,那么又是谁开的枪呢?”
陈平戈警戒地观察着周熙的表情,“为什么我们不能假定,现场可能存在着第三人?”
“另外,我看了报告,”陈平戈说,“警方探访杨宁一身边的亲朋好友,每个人都说他开朗阳光,想不透为什么他突然会发疯。”
“我当年救的孩子,曾经像小狗一样,跟在我身后走街串巷的孩子,虽然只跟他相处了短短一段时间,但我相信他的秉性。他一向就是个好孩子。”
周熙赞赏地鼓掌,“平戈姐姐,看不出你的心思很缜密嘛。看来就算我给你身边所有人,都发了五天四夜的免费出国游优惠券,也不一定能把你拐出国。明明已经偷偷观察我老久了,还能假装若无其事地跟我相处。”
他张开手臂,头往后仰放在沙发背上,“平戈姐姐你真好,你看你,真的是一直在保护他,无论世界怎么猜测他,你还在努力想着帮他脱罪对不对?我真的好感动。如果你也能这样对我,就好了。”
他拍拍他身边的位置,“你可不可以,听我讲一讲我的故事。”
陈平戈站在原地没动。
周熙不在意,眼睛看着天花板,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中,“我曾经跟杨宁一一样,有一个很惨的过去。”
“我的爸爸,是通过非法途径,偷渡到一流发达国家的一名务工工人,他没有绿卡,没有社保卡,是个像苍蝇一样的死了,也没人会多看一眼的黑户。”
“他每天蜗居在唐人街里,累得像条狗一样地打零工,像条狗一样地生活,他发现国外的生活,远不如蛇头把他偷渡出去前,描述的那样美好,但是他没办法,因为他回不去了,他为了偷渡欠了蛇头很多钱,他要还上一辈子的债务,所以他只能继续像苍蝇一样地生活。”
“后来,他遇到了另一名在底层挣扎的黑户,也就是我妈,两个人同居了,很快就有了我,生活顿时就更加艰难了。”
“为了应付苦逼的生活,他迷上了酗酒,这令他的暴力倾向变本加厉。我跟我妈长期被打,打断了腿,骨头缝还没长好呢,腿继续被打断了。”
“我妈是个很软弱的女人,她在家里从小被她爸打,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跟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又被男人打,她长期被打,到最后,实在在这个世界上无处躲避了,她就选择让自己崩溃了,躲进了疯子的世界里。”
“她犯了精神病,我爸不想也给不起疗养院的钱,为了防止她赤身裸体跑出去丢脸,所以把她整日整日,用皮带绑在床上,性致来了的时候,他想什么时候干她,就什么时候干她,后来他还利用她的身体,研发了一条生财的路,带着他的工友们,过来一起干她……”
“她实在太痛苦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有一天晚上,我帮助她解开束缚,帮助她从 12 楼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