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屋内一片寂静。
宣心雨眉间一跳。
赵承成眸间冷沉：“母亲，这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赵老夫人却不依不饶：“那就让大师看看！”
宣心雨看向赵承成，眸子含着微光。
可赵承成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可。”
这一瞬，心底无尽的悲哀和失落上涌。
她没有一句反抗，任人将自己带了下去。
赵老夫人得偿所愿，对赵承成得意道：“我特意从皇觉观请来了徐道长，连太后娘娘都对他信服不已，今日定能鉴出妖孽原身！”
赵承成面无表情，任谁都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
宣心雨被绑在了木板上，架在院子里。
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在围观。
一盆黑狗血泼在宣心雨身上，她闭上了眼。
接着，越来越多的东西往她身上泼，雄黄、朱砂……
一阵热，一阵冷，侵袭着她的身体。
渐渐的，宣心雨心底最不堪的回忆一点点被勾起。
三百年前，她被自己一直守护的百姓们推出去祭天。
那天，那些冰冷的，害怕的眼神，就同今天一模一样。
宣心雨睁开双眼，透过模糊的眼帘，看到赵承成一如既往冰冷的眼眸，心底一阵刺痛。
原来她不是不会疼，而是没有疼到极致。
她轻笑一声：“道长，我是妖女吗？”
徐道长看她没有任何变化，也有些尴尬：“不是，快将她放下来。”
宣心雨被放下来，她发间，脸上都沾满了黑和黄，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她就站在那里，和赵承成四目相对。
眼底再没有一丝光亮。
第二日。
宣心雨竟病了。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内一片冷清，却能听到，隔着院墙之外的府里，一片热闹。
这时，丫鬟小香端着药进来，看着宣心雨欲言又止：“夫人，今日大人休沐，老夫人竟然……”
宣心雨声音透着寂寥：“你说。”
小香一脸不忿：“竟宴请了云霓小姐，府上的人都说，少夫人的位置，要易主了。”
宣心雨咳嗽两声，待到平复后，摆摆手：“让她们说吧。”
她所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个位置。
此刻，赵承成书房。
一个锦衣卫跪在赵承成面前：“大人，我查过了，少夫人当年是凭空出现在前朝宣国都城盛州，身世成迷。”
说完，他又迟疑问：“大人在怀疑……夫人是那人派来的间谍？”
赵承成语气森寒：“继续查。”
话落，便响起敲门声。
赵承成眼神示意属下退下，才去开门。
只见云霓站在那里。
赵承成蹙眉：“你来做什么？”
云霓明媚一笑：“赵老夫人让你带我逛逛院子。”
赵承成却道：“我还有些公务未处理，高达，带云小姐去。”
说完，便关上书房的门。
云霓虽吃了个闭门羹，却不生气，反而满脸娇羞。
赵承成长得帅，是锦衣卫指挥使，又不似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不让女子出门，简直就是小说男主的标配。
云霓从现代穿越到这里，见到赵承成的第一眼，便认定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
宣心雨喝完药，正难受着，忽地想起之前那具尸体的异样。
想到这，宣心雨一刻也不耽误，便写了下来，前往书房。
到书房时，赵承成却不在。
宣心雨只好将东西放在书桌上。
转身离去时，却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一份折子。
折子掉在地上散开。
她看到了上面的内容，那是有关自己的。
而赵承成的批语凌厉：查到底！
宣心雨僵在了原地。
这时，她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是赵承成。
宣心雨捡起折子，缓缓转身，看着他轻声问：“六年前，你在盛州遇见我时，不问我来处，不问我家世，为何现在就要问了呢？”
赵承成冰冷眼眸望着她，未曾言语。
宣心雨舌尖苦涩蔓延：“其实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我自会告知于你。”
赵承成声音似雪：“你到底是谁？”
宣心雨眼神平静：“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宣国人。”
屋内死寂到只能到屋外的风声。
赵承成死死地盯着宣心雨的眼睛，神情冰冷至极。
“宣国早已灭国三百年！你是想告诉我，你活了三百年？！”
他的话语讥讽中带着怒意。
宣心雨依旧平静：“是，从宣国灭国到如今，我在这世间苟活了三百零九年。”
屋外风声席卷，吹得窗户噼啪作响。
赵承成上前一步钳住宣心雨的下巴，看着她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孔，脸色更加难看。
“你不会以为我会相信你如此拙劣的谎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承成冷笑一声，松开宣心雨：“你可以不说，我迟早会查到！”
宣心雨轻轻退后一步，看着赵承成回到桌前整理公文，一副不想和自己交流的模样，一股酸楚从胸腔蔓延开来。
她闭了闭眼，垂下眼眸，默默离开书房。
接下来几天，赵承成没回家。
宣心雨一打听才知道，云霓也不在，听说是一起去外地办差了。
转眼又到了正月十五。
赵，静悄悄的。
宣心雨坐在院中看着满月。
三百年来，只有月亮的阴晴圆缺亘古不变。
她对着月亮洒下一杯酒。
她想起了孩童时，她最喜在御花园玩耍，父王和母后唤着她的小名：“笙笙。”
而弟弟也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
可一转眼，月亮变成了血月，国破家亡……
这时，身后传来赵承成冷漠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宣心雨的回忆被打散，她压下心底的情绪波动，转身看向突然回来的赵承成。
他身上的气势比平常更冷。
宣心雨轻声道：“只是在祭拜先去的父母。”
赵承成走进来，讥讽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三百年了，你所谓的父母只怕早已投胎转世，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宣心雨闻言，心一颤，攥紧了手。
随后，她瞥见他衣角沾着的鲜血，一惊：“你受伤了？”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查看。
赵承成却躲开，冷冷地说：“这是陆百户的血，他殉职了。”
宣心雨一怔。
陆百户是锦衣卫里少有的圆滑之辈，上次升迁时志得意满的笑还在眼前，人竟就突然走了？
赵承成与她擦肩而过，走进内室：“更衣，我们去祭拜他。”
陆百户家在朱雀街一条巷子的最深处，一处两进小院。
两人走进庭院，院门挂着白幡，随风飘扬。
满院凄厉的哭声戳人心口。
“夫君，你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宣心雨抬眼便见陆百户的遗孀正趴在还未盖的棺木上，哭得几乎昏厥。
灵前还有三个披麻戴孝的孩子，烧着纸钱，哭喊着要“爹爹！”
她看到赵承成上完ᴶˢᴳ香，面色更加冰冷，对遗孀道：“我一定会找出行动泄密之人，帮他报仇！”
宣心雨眼睫微动，不由沉默。
她随后也上前点燃三炷香，香烟冉冉，传达着未亡人对彼岸人的思念。
三百年来，她已见过太多死亡，不知何时才能轮到自己。
上完香，两人并肩走出陆家。
天又开始下雪。
宣心雨似乎还能听见身后哭声，她忽然轻声问：“你说，是不是有牵挂的人好像不该死，无牵无挂的人也不该活？”
说完，她一顿。
赵承成眼神冷邃地看着她：“这世上若有人无牵无挂，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宣心雨一愣。
他的话狠狠的砸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麻。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承成，你也来祭拜陆百户吗？”
宣心雨回过神，转头看到云霓。
云霓自然的走到赵承成的另一边，神情哀伤：“没想到啊，前几日我还帮陆百户买了簪子，让他去哄夫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宣心雨看着赵承成轻声安慰她。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又渐渐只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声。
宣心雨不知不觉脚步渐渐顿住。
一片白雪纷飞里。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自己此刻表情多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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