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先行搁置,点开和梁烬的聊天框,继续给他发「对不起」。
刚刚打出「师兄」两个字,我又止住了。
他已经给我发了很多条消息。
三点二十分:
「师妹,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知道打直球的意思。」
「可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喜欢你。」
三点二十八分:
「如果你感觉到冒犯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讲。或者是我的言辞有让你不适的地方,也请一定要告诉我。」
「你说我像块木头,是说我太死板的意思吗?这点我很抱歉,不过我会努力改正的。」
「你说得对,应该要打直球,而不是遮遮掩掩、态度暧昧。所以我想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困扰。」
「我先去上课了。没能及时回复你的话,就是还没下课。」
四点三十六分:
「有人给我发了这个截图,我当时解释了下,但他们好像没信。需要我配合你做什么吗?」附图是校园墙上那段话。
四点五十七分:
「你不高兴吗?」
「我做什么能让你高兴点?」
「我看你老是在文里写腹肌,还在作话里说你看了就很高兴。其实我也有,拍得可能有点怪。」
他给我发了张对镜自拍,衣服卷到了胸口处,露出一片紧实分明的腹肌。
「这样可以吗?」
「我很守男德的,绝不会让被你以外的人看到。」
天老爷,他到底看了几遍我的书,记了多少东西。
怎么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记得。
三分钟前:
「师妹,我看到你的评论了。不建议你把书名发出去,你那本书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我们学校,联系到现实。」
「到时候可能会更解释不清。」
我想起作者后台的私信,问他:
「在我作者后台私信的人是你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像是一直等着我的回复,很快地回了我:
「是我。你之前让我看你的论文初稿,你发了你那本书的其中一章给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写我和别的女人从阳台到沙发,从卧室到浴室。还要发给我看。」
「我觉得你很讨厌我,我很伤心,我不敢讲。我也不敢面对,我就骗你说文件被我清理了,你重新给我发的就正常了。」
「但是,我没忍住去找了你的文。这段时间,我就在追更。我那天实在忍不住才问你的,为什么你要写男主掐女主脖子,我就这么可恶吗?」
「有点生气。」
什么跟什么啊。
我怀疑梁烬根本没看懂,那掐脖子它正经吗?
它不正经懂不懂啊!
「但你说你是女主,我就不敢生气了。可能我有时候确实有点凶,但我不会伤害人的,更别说掐人脖子这种无耻的行径。」
梁烬他怎么能这么纯啊?
多大的人了,还一窍不通。
我只好转移话题,瞎扯一通:「师兄你想追我的话,你要考虑清楚。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法国。」
我玩完梗才想起来,梁烬算是半个山顶洞人,他可能不懂我的意思。
我正打算解释,他却回了我一条:「那算算,我在法国排队也一年多了。」
「没敢让你知道。」
他跟上我话题的这一刻,我好像听见了寝室外嘈杂的人声里,被我算漏的那一拍心跳。
我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打字回他:
「好,那我不回要看文的评论了。冷处理吧。」
梁烬说,也好。
他又问:「你高兴一点了吗?」
我放大看了他的腹肌照,不像 p 的。
挺好,那我挺高兴。
可恨同窗数百日,不知师兄竟是男菩萨。
「照片还有吗?」
「我不是喜欢,我就单纯想确认下这是你,不是偷的图。」
他没回我,我的精神病一触即发。
「能再发两张吗?哦不发啊,不发就算了,行吧。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看,笑死,我有很多人追,我看不上你。你挺一般的,哈哈哈。搞笑死了,你真的很装。」
对面急切地解释:
「你不相信我吗?我不会骗你的。」
「我没装,我晚点就给你拍。」
「你考虑考虑我吧。」
恋爱脑真可怕,还好我不是。
6.
梁烬各个角度都给我发了一张,裤子都拉到了胯骨处。
他只擦了镜子中间一部分,导致镜子边角还弥漫着雾气,腹肌上似乎还有水珠凝结。
看着就想帮他擦一擦。
嘶哈嘶哈。
好辣,我急需冰腹肌降降温。
「这样应该可以了,我都是自己拍的,没有偷图。」
我算是明白那些男的为什么喜欢说看看脸了,我也喜欢。
终究,我还是成为自己讨厌的人了。
「那看看脸?」
对面沉默了好一阵,回我一句:
「露肉不能露脸。」
「我可以去你那给你看。」
我笑得满床乱滚。
林鹿看了我好一会,慢悠悠地来了句:「你不发疯的话,还挺正常的。」
我哼了声,张口:
「大家都会死的,发疯怎么了?装正常给谁看?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一拳打爆地球,一拳打爆学校,一拳打爆你的头。嗨害嗨。」
我坐在床上,对着她胡乱挥拳。
林鹿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满脸虔诚道:
「你开心就好,剩下的就让我们交给报应。」
7.
我万万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导师让我和梁烬去找她,说是上次的事被学校归为了一般教学事故。
梁烬特地给我发了条消息。
「我正好路过你那里,想和你一起过去,可以吗?」
我回了他「好」,正在写题的林鹿听到提示音,突然抬头:「是梁烬吗?」
「你怎么知道?」
见我点头,林鹿异常兴奋地凑了过来,我把手机聊天界面展示给她看。
她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颇为不满:「就这?一点都不劲爆。」
我一边系鞋带,一边道:
「你能不能管管我的死活?我担心挨批,你却只关心我的聊天内容劲不劲爆。」
林鹿满不在乎,笑着道:
「怕什么,反正任何困难都会战胜我们俩。形而上学,不行退学,别慌。」
我不想让梁烬等我太久,慌里慌张地穿好鞋就往外冲。
身后的林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咦」了声。
我扭头看她,她歪着头问我:
「等等,他路哪门子的过?」
「我们寝室在这个犄角旮旯,从哪能路过到这里来?」
「你是不是表面写 po 文,背地里瞒着我搞纯爱呢?」
林鹿的语速快,说的话还不带重样的。
我被她烦得不行,一面往外跑一面不住地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我这人没什么特色,就是人特色。
我搞不了纯爱的。
我冲出寝室楼,梁烬正站在不远处等我。
目光烫得发亮。
明明是他同往常一样多的笑意,一样温柔的眼,我却没敢再与他对视。
大概是我心里有鬼。
梁烬和我并肩走着,安抚我道:
「别担心,不算什么大事。要较真的话,迟到也算是一般教学事故。老师估计就是问我们两句。」
我一身反骨,偏生问他:
「那要不是呢?」
梁烬答得很快:「那也没关系,追责的话我负全责。」
「这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他甚至学我说话:「我恨我自己,是块木头。」
把我当时悲愤欲死的语气复述得像模像样,我被他逗乐。
「你应该多笑笑。」他的声音清润,眼神明亮,让我想到月光下清澈的流水,静谧而美好。
我微怔,扭头看他。
梁烬感受到我的视线,垂着眼瞧我。
笑意越发得浓,要从他的眼里溢出来似的。
「我很多次见你,你总在叹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我很希望你能开心点。」
「人生的波折是叹不完的,你不能一直被影响。」
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是像你那样厉害,我也不叹气啊。你本科就发了 6 分的 SCI,我现在都没做到。」
谁让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高中三年的努力,终于换来了一纸录取通知书。
但大学并不是想象中的天堂,这里充满了同辈压力和竞争,让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无能;数不清的截图签到和讲座,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和无数普通人一起随波逐流,决定要读研。
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上岸的那一天。
因为读研的日子并不快乐,我时常担心自己毕不了业,毕业了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深夜反复怀疑我的选择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