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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茵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想起来，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成为他的皇后，现今八年。
最好的年华，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
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却突然撒手不管了。
“是，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并无大碍。”
秦知茵抬眼透过窗，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
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从前的穆康源。
少年时候的穆康源，一袭白袍，烈烈红马，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为她摘桃花，为她铸剑。
他是秦知茵的如意郎君，心上唯一的良人。
秦知茵嫁给源郎的第三年，穆康源出征，长岭一战成名，却也身受重伤，被赵月儿救起。
从此，穆康源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秦知茵回过神，强撑起身跪倒在地：“臣妾已赴约，望陛下金口玉言。”
穆康源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从齿缝溢出一句话：“皇后，记性倒好。”
他一挥袖，转身便走。
看着那绝情的背影，秦知茵霎时气力全失，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她费力拖着身体，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秦知茵下意识唤了一声：“瑾儿。”
空荡荡的宫殿，仿佛没人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是了，瑾儿死了，偌大深宫，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
这宫里的日子再难，她未曾哭过一回，只此刻，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地无息。
穆康源，你是真的够狠。
三月十九，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春色都染上了锈色。
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是穆康源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
他本人，秦知茵却是许久未见了。
只听人说，赵月儿怀孕后，穆康源日日都待在了那儿。
秦知茵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
陆太医搭了脉，秦知茵忽的想起才问：“陆太医，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是叫您去瞧的，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
陆太医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怪异：“娘娘，您不知道吗？秦夫人七日前亡故，如今……已然落葬了。”
秦知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摇头：“不可能，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母亲怎么会……”
陆太医不忍地摇头，压低了声音才道：“微臣仔细查过了，陛下赐的不生丹……是假的，承蒙秦家大恩，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
“娘娘，您在这深宫之中，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
一瞬间，秦知茵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
穆康源给的不生丹是假的！
她忽然想起来，瑾儿死的时候，他就说过，这还只是开始。
他还说，他恨不得将秦家人千刀万剐。
所以，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月儿磕头认错，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
秦知茵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钻心般的剧痛。
他骗她，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月儿下跪！
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挣扎着起身，想去找穆康源问个清楚。
可到了门前，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
她陡然明白，经年痴缠爱恨，都是她一厢情愿，穆康源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
她笑着，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狼狈地倒在地上。
秦知茵指甲死死抠住地面，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源郎啊源郎，你骗得我好苦！”


第六章

四月二十，谷雨，天晴了。
秦知茵却依旧穿着冬装，看着高高的宫檐，和偶尔落在上面的飞鸟。
“陛下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秦知茵没有转头，好似没听见一般，也不见起身。
一旁的小如有些着急，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穆康源进来，瞧见这情景，不悦的皱了皱眉。
“皇后倒是越发懂规矩了，知道朕来，连迎都不迎了！”
秦知茵这才回头，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陛下今日竟也有空来坤宁宫，可惜，臣妾宫里连种像样的茶也没有，怕是招待不好陛下了。”
穆康源看着靠在窗前的秦知茵，只见她面色苍白，单薄消瘦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他心里竟有些闷闷的，语气烦躁：“太医院里的人是做什么的，皇后怎么病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
小如只好跪下请罪：“是奴婢不好，没有伺候好娘娘！请陛下恕罪。”
秦知茵皱了皱眉，冷冷道：“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穆康源脸色一沉：“去把药煎来，朕看着她喝！”
不一会儿，常磊端了一碗苦黑的药来，放下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两人，穆康源端起药，冷冷道：“自己喝还是朕来。”
秦知茵别过脸，不去看他。
杀母之仇，欺身之恨，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了。
这一动作，一瞬激怒了穆康源！
明明她从前听话乖巧得很，可做了皇后以后，她就总是这般清高自持，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秦知茵，少在朕面前拿乔！”
他一把钳住秦知茵的下巴，捏开她的嘴，也不管药是不是烫就往下灌。
滚烫的汤药下喉，秦知茵下意识挣脱，汤药洒在了穆康源身上，而后剧烈咳嗽起来。
穆康源被烫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不妥。
见她痛苦的模样，心像是被什么刺过一下，他下意识道：“对不起，朕不是故意的。”
秦知茵不知是不是被呛红了眼，泪花挂在眼角，字字撕心道：“陛下也知道，对不起我？”
穆康源极是讨厌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又冷下脸：
“秦知茵，你别不知好歹，朕待你，已经足够宽容！”
宽容？
秦知茵忽然想笑，他的宽容就是杀了瑾儿，害她母亲？
她自嘲一笑：“是啊，多谢陛下宽容，还肯让我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穆康源一瞬面色难看至极！
“秦知茵，看来朕纵你太过，才叫你如此放肆！”
他故意冷了她这么多年，到如今她还是这般骄傲不可一世！
她凭什么！还不是仗着秦家的势！
穆康源恼怒不已，一把将秦知茵打横抱起，丢到了内殿的床上。
秦知茵一惊：“你要做什么！”
穆康源钳住她的手欺身而上，双目通红：“你不是怪朕让你做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吗？今日朕便成全你，早知道皇后是耐不住深宫寂寞，何不早点求朕！”
他如此侮辱，秦知茵突然愣住了，想到十五岁那年。
他那般小心翼翼，红着脸问她：“日后，知茵可不可以嫁我为妻？”
经年如梦，那少年影子也似梦中人一般一点点消散。
秦知茵眼中的悲凉一缕缕破碎成沙，哀求他：“穆康源，我母亲方才过世，求你……放过我吧。”
穆康源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更是粗暴！
他的皇后，心里除了秦家人，根本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你是朕的皇后，天底下岂有君为臣守孝的道理？这不是你早就想要的吗？既是你自己犯的贱，朕今日便成全你！”
她要守孝，他便偏是不让。
他要踩碎她所有自尊，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从此死心塌地的留在这皇城！
秦知茵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可穆康源一句话，仍能让她痛彻心扉。
她喉头压抑着深深的悲恸，最后只化作一滴冰冷的泪珠，无声无息隐没在枕边。



第七章

六月十五，晴空万里。
秦知茵近日十分嗜睡，很多事情越发的模糊起来。
小如十分担忧：“娘娘，陛下跟大臣们去春猎了，三日后才回来，小如陪您去御花园逛逛吧？您以前与瑾儿姑娘也喜欢去那里散步的。”
提起瑾儿，秦知茵却是愣了愣：“瑾儿是谁？”
小如也愣住了，看着秦知茵，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提。
只是问道：“娘娘，您近日是怎么了？总会忘事。奴婢再去请陆太医来吧？”
秦知茵微微点头，闭上眼，又沉沉睡下了。
再睁眼时，只见陆太医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陆太医，本宫的身子不行了吗？”
陆太医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已经有孕月余，可您身体如此虚弱，这孩子怕是留不下来，若是孩子再大些，难免一尸两命啊！”
她竟然怀孕了？
秦知茵抚上小腹，还未来得及从怀孕的欣喜中反应过来，又生生被打回谷底。
这深宫中，她好不容易能有个孩子作伴，为什么会留不下？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陆太医摇头：“娘娘，在下医术浅薄，实在无法想出两全之策啊！”
正说着，小如急匆匆从外面进门，一脸慌张模样：“娘娘，不好了，皇贵妃今日摔了一跤，太医说恐是会小产，需要用国库里的千年人参吊一吊，陛下又不在宫中，这可如何是好？”
按说，国库只有皇帝与皇后才有资格开，如今穆康源不在，自然只有秦知茵有权。
她甚至来不及难过，让小如取了钥匙去拿人参。
可不过一炷香功夫，小如哭着跑回来了：“娘娘，管国库的大太监说，陛下吩咐了，娘娘无权动国库的东西，奴才好说歹说，那人就是不将您的话放在眼里！”
秦知茵苦笑了一声。
自穆康源冷落她开始，宫里人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早该料到。
“如此，你去将上回我父亲给我带来的百年小参送去吧。”
她本不愿管永乐宫的事情，可若是那赵月儿有事，穆康源怎么可能轻易饶过她？
小如跪在地上，支吾道：“可是……陛下上回也说了，坤宁宫的东西，不得踏进永乐宫一步……”
秦知茵长叹一声。
无法，只得拖着病躯起身自己前往国库取药。
那大太监终究不敢过分，磨蹭半天才取来人参，药送过去，却还是迟了。
三日后，穆康源自猎宫归来。
听说赵月儿小产，立时带着人气势汹汹来坤宁宫问罪。
秦知茵刚看到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穆康源一把掐住了纤细的脖子。
穆康源面色阴沉，眼神狠戾如刀：“秦知茵，朕警告过你，你再对月儿下手，朕会亲手杀了你！”
秦知茵几乎无法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穆康源脸上的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听说赵月儿小产时，她便猜到穆康源不会放过她。
可她没想到，他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杀她。
他们少年相识，一起长大！他们做了五年的结发夫妻！究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小如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哭着拉住穆康源的衣角：
“陛下息怒，皇后娘娘她怀着孕，您放过娘娘吧！”
穆康源冷笑了一声：“那正好，便让这孩子，给贵妃的孩子陪葬！”
秦知茵感觉鼻头酸酸的，只听见心脏一寸寸支离破碎的声音，爱没有用，再爱也没有用。
她太痛了，痛到要放弃了。



第八章

黄昏似血，一片残阳。
秦知茵闭上眼没，感受着穆康源掐住她脖子的手，连挣扎都没有。
小如在一旁连连磕着响头，已然泣不成声：“陛下，娘娘冤枉啊，她让奴婢去国库取人参救贵妃娘娘，是那群奴才狗眼看人低不听娘娘命令！”
“娘娘命奴婢送些秦老将军上回送的小人参去，可陛下又吩咐过，坤宁宫的东西不得踏进永乐宫一步！”
“这当真怪不得娘娘啊！小如求求陛下了，娘娘是陛下的结发妻子，您不能这样对她啊！”
是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外人都知道，可是她的夫君何曾将她当作他的结发妻子。
秦知茵有一刹那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她从未想过，原来爱一个人，会这样苦。
穆康源忽然松开手，秦知茵跌倒在地，本能的大口呼吸。
“秦知茵，念在这是朕的骨血份上，饶你一命，等你生下孩子，便移居冷宫，废去后位，终生不得踏出半步！”
穆康源的声音比寒得像冰，说罢，拂袖而去。
秦知茵看着他的背影，骤然发现，不知何时，早已物是人非。
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秦知茵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她的语气极轻，如一片飘落的羽毛，她说：“穆康源，我不想爱你了，你放过我吧。”
穆康源的脚步一顿，转头回望她，眼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
“这皇后之位，我不要了。”
秦知茵声音平静而喑哑：“求你，放我回家好不好？”
穆康源头一回这样认真的看她，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点说谎的痕迹。
可她没有，她眼神执拗又倔强，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穆康源怒极反笑：“妄想！进了宫，你就是死了化成鬼，也只能留在皇宫，尸骨都要葬在朕的皇陵！”
说罢，他决然离去，脚步匆匆，好似身后有人在追赶。
他忽然，不敢再留，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窒息。
秦知茵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小如上前要将她扶起来：
“娘娘，您快起来，地上凉，您还怀着身子！”
秦知茵却只是满脸怜惜的抚摸过小如磕破的头，轻轻擦拭。
“我年少时，一心想入宫嫁他为妻，到如今，我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娘亲与兄长……”
她望向殿门，似乎能望出宫门。
喃喃自语：“不知我出嫁时栽下的桃树今年开了花没有……”
娘亲，你的知茵好想回家……
一晃三日，那日后，秦知茵再未见过穆康源。
她找陆太医要了一碗落胎药。
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本是她求之不得的。
可如今，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只会让这个孩子受苦。
她注定不能看着他长大，只能让他在这人间孤零零受苦……
秦知茵摸着小腹的位置，红了眼：“对不起，孩子，是娘亲不得你父皇喜欢，就不叫你来这世上同我一起受苦了。”
她伸手，端着药碗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在发抖。
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方听见有人高呼陛下万岁，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灌进一阵凉风。
秦知茵回头，就见穆康源出现在门口，脸色冷厉阴沉。
“皇后这是喝的什么药！”



第九章

褐色的汤药充斥着苦臭的味道。
秦知茵看了一眼慌张跪倒在地的小如，心中明了。
她没有辩驳的必要，只极为轻淡的开口：“落胎药。”
穆康源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
“秦知茵，你口口声声说爱朕，却连生下朕的孩子都不愿，你这些谎言究竟要编到几时？”
秦知茵听着，如今心里荒芜一片，只剩了疲惫与厌倦。
她痴痴一笑，听着极为心酸：“是啊，陛下也知道，是臣妾爱了陛下这数年……”
“陛下不爱臣妾，现在更厌恶臣妾，臣妾也是人，是会累的，自欺欺人这些年，还不够吗？”
“啪——！”
话音刚落，桌上的药碗被穆康源砸了个粉碎！
黑苦的药汁洒在秦知茵裙边，泅湿一片。
“秦知茵，朕告诉你！你既要骗朕，就乖乖骗朕一辈子，少一日朕都不许！”
穆康源脸色铁青，明明来时积压的怒意，在这一刻突然化为惶恐。
秦知茵明明就站在这儿，这一刻却像要消失一般。
她明明就被他锁在这深宫之中，却怎么感觉她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穆康源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宫人令道：
“自即日起，你们留在坤宁宫，直到皇后诞下龙嗣，若有闪失，一律杖毙！”
宫人全部跪下，战战兢兢应喏。
身后常磊若有所感，却也是一字也不敢多言。
穆康源深深看了一眼秦知茵，她着实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再寻不到年少时的张扬与高傲。
她像一只木偶，安静的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也不看他。
他心里闷得发慌，张了张嘴，语气终于放软了几分：
“朕要去南巡，需得费几个月时间，孩子出生之前，朕会回来。”
秦知茵依旧静静坐在那里，静如木雕，视他如无物。
黄昏最后一丝残阳洒在她的裙摆。
穆康源忽然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几乎难以喘息，冷哼一声沉着脸离开坤宁宫。
小如这才哭着扑过去，跪在秦知茵面前：“娘娘，小如实在不忍看娘娘如此自苦，好不容易怀上龙子，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千万别想岔了！”
秦知茵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怪小如给穆康源告密，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她如今的身子如何。
也许，这便是命。
是这孩子不肯认命，想见见这人世。
也罢，她便尽力一搏。
从春到夏，又生生熬到秋。
秦知茵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穆康源南巡半年，终于传来回朝的消息。
这日是十月十五。
秦知茵躺在榻上，从窗户看了一眼天上南飞的鸟儿，端起催产药喝了下去。
她乌黑的长发中已经夹杂了好些银白的发丝，明明方才二十出头，却好像已经老去。
不多时，她腹中开始剧痛。
现在孩子尚不足月，可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要让孩子活，只能将孩子早产下来，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强忍着痛，吩咐小如：“快！你亲自去请陆太医！”
小如慌忙点头，赶紧跑出去叫人。
几个宫人将她扶回床上，着急忙慌的去烧水。
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秦知茵痛到几乎无法去思考。
可小如去了许久，始终没有回来！
穆康源留下的人也一个个去请太医，但没有一个回来的！
秦知茵强撑着，一次次痛得晕死过去，又醒过来。
直到深夜，一身狼狈的小如哭着跑回来：“娘娘，皇贵妃说今日身体不适，将所有的太医都请了过去，去请太医的人都被贵妃扣押下来了，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回来，这可怎么办！”
秦知茵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这赵月儿，是想让她死啊！



第十章

十月十六丑时，暴雨，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彻整个坤宁宫。
秦知茵从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呼，终于只剩了微弱的喘息。
“娘娘，是个小皇子！”小如在一旁喜极而泣。
而秦知茵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甚至连看这孩子一眼都不能。
“娘娘，您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看见鲜血濡湿了大半床铺，小如吓坏了。
秦知茵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体内流失，忽然想起穆康源临走时说的那句，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可那人最后一次许诺，也失信了。
秦知茵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微弱：
“小如……我死以后……替我放一把火……烧了这坤宁宫……”
这些带不走的，她全烧了！
今生来世，她都不愿与穆康源再有瓜葛！
小如抱着孩子，一个劲的摇头：“不会的，娘娘不会有事，小如再去求皇贵妃娘娘，让她放太医过来给娘娘看诊！”
秦知茵嘴角挂着笑：“我爱的少年郎，战死在五年前长岭一役……小如，我要去寻他了。”
小如一怔，哽咽着，眼泪更是汹涌：“可是娘娘还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这世上最是相看两厌之人，何必再见？
夜色黑沉，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
视线里只剩了一面青瓦红墙，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
好冷，好冷……
秦知茵闭上了眼，眼前的夜色却一点点亮了起来，恍惚中瞧见娘亲笑着朝她走来。
她眼角沁出一滴泪，伸出手：“娘，你来接知茵回家了……”
小如只听着这一句，怀中孩子突然厉声哭喊起来！
下一刻，便见秦知茵的手直直垂了下去！
“娘娘——！”
一把大火，烧红了冰冷的长夜。
……
晨雾方才散去，回京的人马才徐徐进了都城。
穆康源坐在马上，昨夜见皇城方向似有大火，他连夜启程，一路来心里总觉不安。
他回头问起后面的常磊：“今日回去可能赶上皇后诞子？”
常磊连连点头，喜道：“按着正常月份来算，还得一两月才会有动静呢，陛下只需提前给嫡子起个好名字了！”
穆康源不由笑了：“朕早想好了，若是女儿便起名宁康，望她康宁长乐。若是嫡子便叫承嗣，以后便让他来继承朕的江山！”
常磊面色一滞，犹豫道：“您不是一向不喜皇后娘娘吗？再说离京之前，陛下与娘娘闹得有些……”
穆康源凌厉瞥了他一眼，随即冷哼：“朕与皇后青梅竹马，她不过一时不痛快，过了这么久，早就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回京的人马到了皇城门口，沉沉的宫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朱红的大门，青灰的瓦檐上挂满了白色的丧布，墙头立着白幡，在风中招摇。
宫人们见到穆康源，齐齐下跪。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朕还没死，谁许你们挂丧！”穆康源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其中一个宫人颤颤巍巍的开口：“陛下，昨日夜里皇后娘娘薨了……国母大丧，按制需挂幡一月。”
话音刚落，穆康源一脚狠狠踹了上去：“胆敢胡说八道，诅咒国母，罪该万死！说，是不是秦知茵让你们这么做，来骗朕的！”
宫人只不停磕头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