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日是十二月十三日,我在十八岁生日当晚因为父母的晚归愤而离家。
我在大雪中失去意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穿越到1937年。
我睁开眼睛,看着天还沉浸在深深的黑夜里。
我十八岁的少年恋人唐恪生正在探望我,他冷清又稚气的眉眼全然是个少年模样:「阿娟啊,我带米来给你了!」
这具身体的意识尚未清晰,我还在犹如梦境中的环境里观察这个世界。
我这个时代的父母问唐恪生为什么不跟着家人一同逃跑离开,他说:「我挂念着阿娟啊,万一阿娟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是要见最后一面的。」
但当我听着面前的人一口流利的南京话夹杂着远处的炮火声时,我察觉到我身处的这天有些不平凡。
我试探性地问:「这里是哪里?今天是哪一天?」
我的普通话口音显然比我的问题更让他们吃惊。
我这个时代的妈妈震惊的看着我:「阿娟啊,你生病一下,怎么口音都变了。」
我管不了这些了,我必须问清楚今天的日子,来否认我的猜测。
我不敢去相信我的猜测。
我抓着妈妈疯狂摇晃:「你说啊!你说啊!」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12月13号哎,你到底怎么的啊!」
猜测证实了!
今天的天一亮,南京会彻底沦陷。
面前的他们心里还残存一丝侥幸,相信南京的城墙会保护他们。
他们不会知道今天南京将变成炼狱。
我催促他们只拿食物,找地方躲藏。
我要用我仅存的知识保护一家人,尽管我们之间并无感情,但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同胞。
或许我穿越而来就是为了救他们的呢?
02.
我带着他们冲进夜色里,此时是凌晨,也许还能趁着最后的时机混出城去。
就算在江水中沉浮度过对岸,也好过在这座炼狱里不知生死。
安全区不是绝对安全的,现在,逃出去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换上哥哥的衣服,减掉长发,一并将妈妈细心打理的卷发也剪个精光。
父亲与我的小恋人唐恪生拿着行李保护着我和母亲,我的哥哥是军队的一员,不见踪影。
当我们走到接近城墙的街道的时候,我被震惊了,那种从头贯穿到脚的恐惧让我浑身冰凉。
我从小就知道南京大图上,我学过历史,历史书上斑驳的黑白照片无一不揭示那时的罪恶。
但是直接目击的冲击远比书上来的更大,破碎的头颅、裸露的肢体、土地里的血腥味儿让我胃里开始翻腾。
路边陈列的尸体比我前世看到的雕像还多,那是但丁地狱篇的现实版。
我忍住恐惧与恶心,尽可能的寻找一个出去的地方。
我们与溃散的士兵打了一个照面,一个看似已经中年的士兵猛然站住脚:「那里不能出去,不要去了。」
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刚从那边过来,那里不安全了。」
我心内十分焦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一声日语打破了这样的微妙的气氛,我们被发现了!
我们慌不择路,在满是砖瓦碎片的路上狂奔,偶然有几发子弹在脚边炸裂。
我害怕极了,疯狂奔跑的脚步不敢停下。
我们窝在偏僻院子的地窖里,身后没有了日本士兵的声音。
我们谁也没有出声,母亲开始小声抽泣,而我的心彻底凉透了。
我可能会死在这里,我现代人的知识在这里毫无用处。
我来的太迟,而且太过弱小。
但我不甘心就这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太屈辱了!太屈辱了!
我坚定地告诉我的父母:「这里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更近,我们就去往这里避难!」
父亲很惊讶的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们在这里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也从没有见过外人,怎么突然知道这些事情的?」
03.
我眼神恍惚一下,我穿越而来,原主大概率是死了。
但这个时候,我不能告诉一个父亲他女儿有可能死了,也不能告诉他,他们舍弃性命不肯逃跑也要照顾的女儿死在了病痛里了。
我讪讪地回了两句:「我也是上学的,这些事情我懂的。」
父亲神色更加严肃,眼睛湿润起来:「自从南京打起来,你一直病着,这些时候都是我教的你。」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那是一个父亲心碎的流露。
「阿娟很聪明的,这些事情她也是可以知道的。」唐恪生还在为我辩护,他似乎是察觉什么了,忙不迭地否认自己的恋人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走到我旁边,将我冰凉的手放进他的手里,哈气让我的手暖和起来。
「现在不是纠结我身份的时候,现在我们的首要是任务是活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后边还有六个星期......」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闭嘴不言。
一直在角落里的士兵终于开口了,他洁白的牙齿与漆黑脸庞还有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我护送你们过去。」
他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良久,他用他满是泥土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我女儿比你小些。」
我愣住了,在这个失去秩序与道德的时刻,他完全可以逃命的。
我问出了最蠢的一句话:「为什么?你不怕死么?」
他嗤笑了一声:「都是要死的,早晚罢了,你还小,以后的中国还需要你这样的人去建设呢,我一个大老粗换一个文化人,值了!」
「你怎么笃定还会有以后的中国呢?」
「中国人杀不尽的,我不相信哪个中国人能在这样的屈辱之下,安然当着亡国奴!」他擦着自己的枪,数着为数不多的子弹。
不知哪里的广播响了,吱呀的声音在死亡的气息里显得刺耳极了。
广播里传出消息,日军已经打开了南京的大门,那群禽兽正在涌入这座古城。
南京彻底沦陷了。
此时,这座城市里有五十多万我百年前的同胞、我同血脉的族人。
即使我掌握了一些现代的科学技术、我提前预知了历史,但我也只是一个拥有预知功能的蝼蚁。
战争是一只巨大的车轮,蝼蚁也只是蝼蚁,心里的憋闷和无力感达到了顶峰。
我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吱呀——」士兵打开地窖的门板,观察四周。
「走吧......」
04.
血腥味儿从打开的门板中吹过来,那个饱经沧桑的士兵回头看着我:「走吧小丫头。」
天色已经渐渐有泛白的征兆,我十分担心。
唐恪生最先上去,小心翼翼地拉着我,他乌黑的眼睛里映着问我的倒影。
那是一个名为于淑娟的少女长相,细长的眉眼,娟秀的鹅蛋脸。
如果她在我所在的时代,她应该不用躲在地窖里,而是灿烂的活在阳光之下。
接受别人对她相貌的赞美,探索这个无尽的世界。
可惜......她长在1937年的南京。
我走出地窖,在火光中与父母潜行在街道里,我时常被街边的死尸绊倒,我越来越麻木。
恐惧这种情绪在反复折磨我之后,让我变得有些无畏。
我踏着同胞的尸体奔向一个生的地方。
凄厉的女孩儿叫声划破夜空,我们躲在被烧过的断墙之下,通过砖缝看着那个少女尖叫求饶。
她的父亲怒气冲冲的护在女儿身前,「噗」一声,刺刀刺进中年男人的胸膛,他躺倒在地上的眼睛看向我。
血沫从嘴里喷涌而出,他挣扎了两下就停下了。
紧接着就是一家老小的哭嚎声和连续不断的「噗噗」声,我只是闭上了一会儿眼睛,这一家老小的男丁已经悉数躺在地上。
女人和少女被抓出来,一群日本士兵在撕扯她们的衣服,唐恪生上来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抚我的后背。
唐恪生也在发抖,但他仍然极力保持着镇定。
父亲抓住母亲抱在怀里,可我恨!我打心底里恨!
我甩开唐恪生的手准备硬碰硬,要出去的那一刻我迟疑了。
死谁不怕呢?况且我深知此刻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我咬着嘴唇看着前方,看着那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她马上就要经历这世界最惨无人道的事情。
「啪——」一声枪响打断了恶行。
我顺着枪声不可置信地望过去,那个溃逃的士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被火烧尽的二楼,居高临下冲着日本兵开枪。
面前的一小股日本兵冲向那个二楼,他挥挥手,微笑一下,远处的火光映在他脸上。
我跟着唐恪生冲出去,唐恪生抱住那个浑身赤裸的少女就往前冲。
我的身后响起粗狂的呼喊:「中国,万岁!」
一片密集的枪声过后,重归了寂静
我的眼泪狂飙,我知道那个老兵死掉了。
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兵死去了,死在了这片焦土里。
「快跑!」父亲一声低呼。
05.
不远处又出现了日本兵,我们慌不择路,躲在废墟里。
「这群人挡住了我们的必经之路,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去安全区了。」父亲低声向我们说话,我捂住救下少女的嘴。
她在抽泣,我担心抽泣声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妈妈则脱下自己的一件衣服,我们一人一件衣服凑出了一套可以暂时遮蔽她身躯的衣服。
我开始回忆我所知道的南京大屠杀。
法国传教会!对!
我记得幸存者采访中写道有几个幸存者是躲在了法国传教会里逃过一劫!
「去法国传教会,离这里最近!」我给出了清晰的方案。
唐恪生还在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阿娟就是懂的多。」
我躲开他炽热的眼神,帮着父亲把救来的少女背在背上。?ᒝ
我们趁着巡逻的士兵刚刚过去,再次冲进夜幕里。
我们刚翻过墙,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向我砍来,我躲闪不及,正要挨上这一刀,唐恪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翻了拿刀的人。
夜已经不那么深了,我看见唐恪生撞翻的人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还未见人,我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香味。
她穿的旗袍图案鲜艳夺目,她的卷发放到现代也是时兴的,古朴像红砖一样的颜色的口红很是衬她雪白的肤色。
她很漂亮,有我羡慕的成熟女人的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