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虔观察良久得出的结论，这会儿他坐在后驾，座位旁边摊开着一份诉讼书。
而她看着路口的红灯，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的敲击着，配合着车载音乐。
宋虔记得，这是好几年前一档选秀节目的主题曲了，那会儿选秀重新被翻红，走到哪里几乎都在放这首歌。
乔律师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有些发呆的眼神，“宋先生？”
宋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是这样，您的合同我已经看了一遍，您签的是十年的约，工资保底一个月两万五。”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容我多句嘴，这是我见过给您这样的人开的最低的保底。”
宋虔也很坦然，“七年前，这个价格是公司最高的规格。”
她愣了愣，笑笑不置可否。
“更何况，后面几年我没有给公司挣过一分钱。”他似乎并不觉得丢人。
“这也是我疑惑的点，宋先生。”她发动车子，跟上车流，“五年前，您出圈的时候很是热闹，但是这五年被公司封杀的干干净净，不说拍戏，就是广告也没有一条。两万五的工资，除却您租房，还有娱乐圈人士必须的培训等花销，我想可能也没有什么剩下的东西了。”
他从镜子里对上她的眼神。
清亮的眸子里盛着的是干干净净的好奇，并没有半分的瞧不起或是异样。
“以前赚的攒了一点，去股市碰碰运气，赚了点钱。”
乔律师点点头表示理解，也并没有要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对了，”她拐了个弯，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也很好看，“今天带的名片留给了赵蕊，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叫钟离乔。亭午疏钟离石佛，歛昏微雨泊曹娥。乔就是乔木的乔。”
这段自我介绍颇为怪异，不过宋虔也没多想，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是哪三个字。
“不过大家都习惯叫我乔律师，你也可以叫我小乔。”钟离乔见他没有反映，也不在意，“你的情况，帆姐都跟我说了，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耗下去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提起诉讼要他们赔偿。”
宋虔的手一顿，几乎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情况指的是要进组进不了组的窘境，“不用了，可以解约就很好。”
怎么说也是星光一手发掘了他，这个圈子里多得是见不得人的事。他只是被雪藏五年，现在又好运气遇上华京，比起其他人，已经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可惜了，赵蕊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未必能明白他心里还存着几分知遇的恩情。
事务所刚刚开，正是缺钱的时候，孟帆这回找她算是雪中送炭一把，钟离乔自当竭尽全力。
至于宋虔，虽然目前在他眼里，自己也还是个陌生人。但自己作为律师为当事人殚精极虑，标注出所有的风险，也是应该的。
钟离乔看一眼导航，“宋先生，不知道帆姐有没有跟您提过，我在参加一档综艺节目。”
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意识到她不一定看得见，于是“嗯”了一声。
孟帆跟他提过，这档综艺是华京自制的一档素人恋爱真人秀，现在还没有播出，还在录制中，并不决定上星。
孟帆的意思是他刚复出，就是改签华京，大众舆论难免有些微词，少不了将他不厚道的。倒不如先在这档节目里作为钟离乔的当事人出镜，提前把解约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最好踩一踩星光，到时候外界的讨论度上来了，这合约就算没法和平解除，也能让他在最大程度上占据道德高地。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并不会有什么拍摄，所以您放心，但是明天您需要去到我们录制的地方，跟我递文件，也就是您的旧合同。明天我会提点几句关于这份合约不妥当的地方，需要您配合一下。”钟离乔参加这个节目一是为了救急被放鸽子的孟帆，二是为了给自己的事务所增加一点热度，打打广告。对于孟帆把节目价值最大化的要求，她没权利反驳，也不会反驳。
她顿了顿继续说，“不过现在我也大概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不愿意反咬老东家。
宋虔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么被她这么一说突然就觉得自己又当又立，“对不起。”
钟离乔有些哭笑不得，“不用道歉，您并没有麻烦到我们。”
话是如此，但是华京跟星光积怨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如今是孟帆拉了他一把，他就应该配合公司才是。
“宋先生。”钟离乔见他出神，叫了他一声，“每个人的立场想法都不一样，没有人会强迫您让您非要这么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华京硕大的牌子已经出现在了眼前，门口的保安显然对她的牌号熟稔至极，见她停在车道上也没有上前。
“华京跟星光并不一样，也许您会不习惯，但是你要相信，孟帆绝不是赵蕊。所以您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钟离乔见他低垂着眉眼，脸上依然是有些自责的样子，“可以在这个圈子里存着一份感激，您做的很好。”
宋虔解开安全带，低低说了声谢谢。
钟离乔的恍神只是一瞬，随后急忙下车跟进公司叫住宋虔，“节目的事情，我会跟帆姐说，我不保证能行，但您不要提。”
“会给你添麻烦吗？”宋虔有些不安。
“不麻烦，就当做用你的生日礼物。”她笑了笑，“生日快乐。宋先生，您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他看她，目光不再似先前那么疏离防备，“谢谢你，乔律师。”
宋虔之前火的时候，就被某站评为最有少年气的男艺人之一，就算被雪藏之后，也有不少他的剪辑拉郎视频流传于江湖。
那些公众号，每每谈到意难平的艺人时，他的名字也总会被提起。
公司高层很多人并不是很明白孟帆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挖来一个人气被消磨的差不多了的，年纪也大了的人，为此甚至要跟星光那种泼皮打官司。
可是现在，当他盯着自己认认真真地道谢的时候，钟离乔就开始由衷地感叹，孟帆的眼光果然毒辣。
这个人有着最干净温暖的脸和经历过磨难依然温柔坚定的眼。
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他值得。
钟离乔对他笑笑道别，转身离开。
有群人刚刚准备进门见到钟离乔像有些惊讶，忙将人围起来。
宋虔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她一贯的温和微笑，大概是同那些人寒暄。
似有所感，她一侧头目光对上他的。
宋虔有种被老师抓住作弊的窘迫，她倒是大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是对他一颔首。
大概是关于他的，因为大家很快看过来，有的人友善的同他招招手，像是在打招呼。
耳朵微微发热，他也挥了挥手，莫名有些傻气。
第二章 再见是女主专业技
华京办公室里，孟帆刚挂了电话，心情似乎不错，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个微笑来，“跟你的律师见过了？”
宋虔：“见过了。”
“很好，你放心，有小乔在，你的合约会很顺利。”孟帆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来，“我们这边的员工公寓已经满了，按你的资历去和那些十七八九的小孩子住也并不合适，而且你跟之前的合约还没解，所以我们以你本人的名义帮你租了套公寓，当然了，钱由公司出。”
宋虔没有迟疑，很快签好。
孟帆有些惊讶，“你也不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宋虔掩了眸子，“您是签我来给您赚钱的，没必要在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上坑我一把。”
“你自我认知还挺明确。”孟帆乐了，“行，那我也不跟你废话。夏川具体情况也应该都跟你说了，我就不重复了。华京跟你签三年，从你正式解约那日起计算。三年之后续约不续约看你自己，底薪税后五万，房租不算，三七分成，公司占大头，如果你拿了奖，或者有了热度，这个比例往下调。”
这个条件极为诱人，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华京的负责人，宋虔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传销公司。
“刚刚带你来的是夏川，是你的助理。”
说是助理，估计以后就会成为他的正式经纪人。
孟帆重新带人是够分量，但她作为华京的实际控制人，要管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不可能专门在宋虔一个人身上话费时间。
“《三十一日半》节目出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吐槽你的老东家这个环节不会变，你对他们感怀，我可不敢赌，所以总归要留下点什么备不时之需。”
宋虔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有些不合理，弄得不好还会让新公司的人怀疑自己不忠心。他不是想不通这里的弯弯绕绕，可总会觉得有些过分。
“不过我可以考虑让你不露脸，哔掉公司关键词。”孟帆看他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摆摆手，“不用说什么谢谢，你的律师很负责任，你明天全程配合一下她就行了。”
宋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眉眼精致的如同一幅画，“她确实很好。”
钟离乔回到恋爱别墅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好在今天做饭的不是她。
应付完无聊的自我介绍环节，她回到房间光速洗了个澡，还没等吹干头发又被揪到了所谓的投票屋，要投出今天自己感觉最好的男嘉宾。
前面一位嘉宾花的时间有点长，跟她一起候着的人怕这位“妹妹”无聊尴尬，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再讲到爱豆。
钟离乔在华京呆的时间太长了，什么演员导演没接触过，也就有了免疫力。只有小姑娘一个人两眼冒光的说自己的爱豆是傅宁河，今年从一档选秀综艺里脱颖而出的小鲜肉。
挺巧，签给了华京旗下的华英娱乐。
安利了半天，小姑娘大概是自己也觉得有些聒噪，于是转而询问钟离乔追不追星。
本来想摇头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当事人，五年雪藏，最好的年纪全部浪费在渣渣公司里。
“宋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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