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珩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走到虞槿鸢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王?”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虞槿鸢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她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裴元珩扣住她下巴,冷冷与她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王还会再被你虞家人胁迫?”
他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虞槿鸢心底。
在王府门口下跪,她确有逼裴元珩的意思,可为了姐姐,她只能如此!
裴元珩甩开她的脸,转而扣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虞槿鸢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裴元珩眉心微皱,虞槿鸢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裴元珩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虞槿鸢进了府。
虞槿鸢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直到王妃院,裴元珩将虞槿鸢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王在外面丢人现眼!”
虞槿鸢浑身一颤,眼见裴元珩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裴元珩的衣袖。
裴元珩用力甩开她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虞槿鸢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娶我,恨我虞家逼走了林知妩。”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给林知妩赔礼道歉,甚至为奴为婢,我都可以!”
虞槿鸢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她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裴元珩。
裴元珩微顿,眼神讥诮。
“虞家女的骨气,不过如此。”
他冷眼看着虞槿鸢,讽声道:“若是虞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虞槿鸢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裴元珩看着她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虞槿鸢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她从未踏进过裴元珩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他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知妩衣袂飘飘。
看见裴元珩,她立时笑着迎上前:“阿珩,你回来了?”
裴元珩快步走过去,牵住林知妩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虞槿鸢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裴元珩。
林知妩柔柔一笑,看向虞槿鸢:“姐姐这是?”
裴元珩淡道:“她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他淡薄的语气,林知妩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虞槿鸢扎的千疮百孔。
裴元珩见虞槿鸢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夫人请安!”
虞槿鸢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婢,给林夫人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力气。
林知妩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姐姐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王爷弹一曲‘相思曲’?”
虞槿鸢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知妩这是要让她,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裴元珩见她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王妃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虞槿鸢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虞槿鸢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她指间流出。
林知妩扭头对裴元珩道:“王爷,姐姐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裴元珩笑了笑:“你喜欢,便让她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他带着林知妩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裴元珩与林知妩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虞槿鸢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她浑身颤抖。
可她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她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她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裴元珩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他猛然顿住。
只见虞槿鸢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她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虞槿鸢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虞槿鸢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裴元珩:“王爷,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她眼底的死寂,让裴元珩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虞槿鸢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她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裴元珩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虞槿鸢浑身一僵,紧接着,裴元珩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虞槿鸢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她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王爷教训的是。”
裴元珩抬脚从她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知妩见了恶心。”
虞槿鸢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虞槿鸢止不住的发颤。
她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她擦完的那一刻,一双绣花鞋停在她面前。
虞槿鸢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知妩带着打量的眼。
她笑了率粥笑,声音轻柔:“王妃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虞槿鸢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夫人,请喝茶。”
林知妩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虞槿鸢怔怔看着林知妩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知妩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珩会永远都记得,是你逼走了我。”
虞槿鸢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知妩是个人,可她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知妩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王妃,哪怕在王府所有人都叫我夫人,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虞槿鸢,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虞槿鸢浑身一颤,竟无力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
入夜,虞槿鸢才回到王妃院。
春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骤然红了眼:“王妃,我去请大夫。”
虞槿鸢疲惫的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副半成的护膝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虞老爷子七十寿诞在即,她本想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当寿礼,可如今却办不到了。
很快,春桃带着容泽进了院子。
容泽踏进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桌前的虞槿鸢,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双素手更是惨不忍睹。
容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虞槿鸢,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虞槿鸢,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虞槿鸢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容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虞家名声!”
“你过得这样惨,还要同那青楼女子相争,不肯和离么?”
虞槿鸢愣了愣,随即心里猛地发酸。
容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外头人都怎么传的。
她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
“容大夫知道的不少,但你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若我是男儿身,若我真能想和离就和离,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虞家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选择嫁给裴元珩!”
她压下喉间刺痛,字字句句如同泣血。
若不是裴元珩当年毁约闹的人尽皆知,她祖父又怎会求先帝赐婚?
虞槿鸢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顷刻染湿手帕。
她抬头,苍白脸上血色染唇:“若是自甘堕落能护住虞家,我甘之如饴。”
容泽彻底怔住。
“你走吧。”虞槿鸢站起身来,指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看去,呼吸骤然一顿。
裴元珩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下一刻,他走上前,抬手便给了虞槿鸢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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