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雪白的灵堂内,谢寒笙看着数名将士跪在自己的棺木之前,燃烧纸币的火焰烫干了悲伤的泪水。
看着灵牌上刻着兄长‘谢末阳’的名字,谢寒笙不知滋味。
到死,她都没能用上自己的名字。
“谢军师!您死守城门,以身殉国,是我们廷阳的英雄,今日我廷阳上下三万将士,十万百姓,为你送行!”
丧歌起,唢呐锣鼓震耳欲聋,悲惨戚戚。
谢寒笙勾起苦涩的笑容,也不知道顾景川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不会伤心。
白色的冥币纷飞,模糊了视线。
她清楚地明白,他只会庆幸摆脱了自己。
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力气将谢寒笙扯走,待她回过神来,满眼艳红撞入眼中。
同样是唢呐声吹响,却带着欢脱喜庆,红色绸带挂满了房梁,垂落而下。
宾客喧哗,喜上眉梢。
而谢寒笙心心念念的顾景川,头戴珠冠,身穿婚服,正是这场婚堂的新郎!
谢寒笙如遭雷劈!
她颤着音唤道:“顾景川……”
顾景川听不见,他携着身着嫁衣的女子穿过谢寒笙的魂体,一步步走到高堂之上。
明明只是魂体,谢寒笙却能感受到胸口的酸胀和痛楚。
这四年,她女扮男装入军营当军师,后被顾景川发现女子身份,悄悄做尽了夫妻之事。
可如今自己战死沙场之时,他居然回到了京城和其他女子成婚!
“一拜天地——”
随着司仪高喊,顾景川和女子同时弯下身……
“等一下!”一道气愤的声音闯入婚堂,只见穿着铠甲的副将顾轶云冲了进来。
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拳砸在了顾景川的脸上:“哥,你居然要娶这个女人!你这样对得起谢寒笙吗?!”
宾客里传来窃窃私语:“谢寒笙,那是谁?”
“没听过。”
谢寒笙心底一酸,她离京数载,背上兄长的使命,如今已没人记得自己了。
顾景川目色寒意凛然:“她如何,与我何关?”
谢寒笙喉咙紧塞,末了苦涩自嘲:“是啊,的确和你无关了。”
毕竟……她已经死在了廷阳。
顾轶云压抑着脸上的怒意:“谢寒笙与你无关,那顾家的声名你也不在乎了吗?宁思儿这种风尘女子如何能入我们顾家,辱我先辈荣光!”
话落,满堂死寂。
“啊!”宁思儿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血液顺着她嘴角撒了一地!
顾景川来不及计较顾轶云的过失,立刻抱起宁思儿往后院跑去:“传大夫!”
顾轶云沉默不语,冷着脸转身离去。
谢寒笙也想跟着离开,可刚飘出几步远,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扯回了顾景川身边。
她又试了几次,可每次走到距离顾景川十丈远的地方,再也迈不出一步。
看着顾景川对待宁思儿的关心,谢寒笙喉咙处好似含着黄莲,苦不堪言:“没想到生前缠着你,如今死后,想离也离不了……”
大夫帮宁思儿把完脉:“顾将军,宁姑娘体内余毒未清,内腑衰竭加剧,要尽早找到替换。”
顾景川目光中掠过一抹冷意:“知道了。”
大夫离开后,他温声安抚宁思儿:“我已派人去廷阳,待谢寒笙回来,便用她的命换你活!”
第2章
谢寒笙僵在了原地。
尽管是魂体,但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冷意。
顾景川就这么厌恶她,甚至要让她死……
可为什么?就因为自己隐瞒身份,女扮男装入军营吗?
床榻上,宁思儿悲戚垂眉:“景川,谢姑娘该在战场上保卫边疆,怎能为了我以命换命。”
“边疆不缺一个军师。”顾景川双眸冷意十足,“若能保住你的性命,谢寒笙也算死得其所。”
谢寒笙如遭雷劈,脑袋一片空白。
在顾景川的眼中,自己只是给宁思儿续命的吗?!
悲愤和绝望交织,几乎将她搅碎!
“顾景川!你好狠的心!”
可惜,她的声音,他听不见。
顾景川握着宁思儿的手:“当初在汉灵庙,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落下病根。”
汉灵庙?
谢寒笙记得那是自己将处子身给了顾景川的地方!
那时他中了敌军毒箭,她将毒液吸出,却不料当晚他高热失了神志,为了救他,两人意外发生了关系。
为了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谢寒笙醒来就跑了。
之后听说顾景川救了一个姑娘,原来就是宁思儿!
再后来,顾景川发现她是女子,再次侵占了她,却因为她不是完璧之身,讽刺她肮脏下贱。
谢寒笙不由想,若那天她没有走,现在与顾景川两情相悦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她想告诉顾景川,救他的人是自己!可又无力放弃。
活人是听不到死人辩解的……
顾景川搂住宁思儿,温声道:“明日我便去寻国师再选一个良辰吉日,给你一个完满的大婚。”
宁思儿感动地抬眸看他:“景川,你对我真好。”
谢寒笙看着两人耳鬓厮磨,脸色苍白如雪。
翌日,谢寒笙随着顾景川来了国师府邸。
四年前她替兄参军时,曾来向国师求签。
还记得,当时国师叹道:“此行福祸参半,若是过了,此后半生顺逆,反之……无葬身之地。”
现在看来,谢寒笙遇到了顾景川,彻底赌输了。
“烦请国师,替本将军算一个姻缘顺逆的良辰吉日。”
国师沉默了很久,直到顾景川不耐蹙眉,才堪堪开口:“一月之后。”
“多谢国师。”顾景川转身要走。
“顾将军。”国师叫住他,缓缓道,“老夫还有句话要告知将军。”
“姻缘不光看吉日,更要看良人。”
顾景川脑海里莫名闪过谢寒笙的脸,眸色一沉:“国师是在暗示谁?”
“自然是此刻你想的那个人。”
顾景川冷嗤一声,漠然道:“谢寒笙若是良人,我宁可终身不娶。”
说完,转身离去。
谢寒笙看着顾景川的背影,心脏宛如被刀割。
在军营里,她身份暴露,被顾景川贬为军妓,日日夜夜都被锁在他的床榻上。
若不是北方战线吃紧,谢寒笙如今也摆脱不了军妓的身份。
一个良女,一个军妓,身份可见。
就在谢寒笙要跟着顾景川离开时,突然国师偏头看来:“情关难过,早破执念,早入轮回。”
谢寒笙倏然睁大双目:“国师大人,您能看见我?”
不等国师回答,谢寒笙眼前一晃,已然回到顾景川的马车内。
她回头看着国师府的大门,眼神落寞。
可惜,她还没有问清楚……
马车晃悠悠前行,刚抵达顾府门口,就看到一抬抬木箱堆在地上。
顾轶云正指挥着下人们将东西搬上马车。
顾景川目光倏然深沉:“你在做什么?”
顾轶云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去谢家提亲,求娶谢寒笙。”
第3章
谢寒笙一愣,没料到顾轶云竟对自己有情。
可下一刻,心在顾景川的话里化为齑粉。
“谢寒笙一个军妓,不配进顾家的门!”
谢寒笙脸色霎时苍白。
众目睽睽之下,顾景川扯掉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这一刻,谢寒笙竟有些庆幸,还好如今的京中无人记得她!
顾轶云脸倏然一僵,沉声道:“她沦落这般境地,难道不是你一手造成?!”
“你明知道她对你的情意,怎能这般欺她,辱她?!”
谢寒笙眼眶发涩,连顾轶云都为她鸣不平。
可顾景川,估计只会觉得她的感情是一种侮辱吧!
果然,顾景川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戾气:“她是自作自受。”
顾轶云眼里满是愤懑:“我不管你怎么说,你不是已命她归京,待她回来,我便娶她过门!”
顾景川眼神一凛:“你敢?!”
兄弟之间,剑拔弩张。
这时,宁思儿从门内走出来:“景川……”
顾景川立刻收敛了情绪:“怎么出来了?”
宁思儿瞄了一眼顾轶云:“景川,既然轶云喜欢谢姑娘,我们何不如就成人之美?”
顾景川猛地双手攥紧,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顾轶云目光凌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叫我的名字?”
宁思儿眼眶一红。
顾景川皱眉怒斥:“顾轶云出言不逊!去军营里禁闭十日!”
顾轶云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一旁,管家看着府门前的箱子,迟疑问:“将军,这些箱子……”
“送回库房。”
顾景川吩咐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带着宁思儿往府内走去。
路上,宁思儿挽着顾景川的手臂,有些担忧:“景川,轶云这般脾性,若知道你我要重新大婚,再次来闹,该怎么办啊?”
“哪怕不是他?若是有别人……或者谢小姐她来破坏……”
听到谢寒笙的名字,顾景川眼神一凛:“她敢?!”
谢寒笙跟在后面听着,苦涩溢满心间。
她不敢,也……永远不会了。
送宁思儿回房后,顾景川一个人去了书房。
谢寒笙被迫跟在顾景川身边。
书房内。
顾景川翻着兵书,良久后,他不舒服地按了按额头,招来外面的士兵。
他指着香炉:“这香何时换的?用原来那一个。”
士兵有点束手无措。
“怎么了?”顾景川不虞地看过去。
士兵连忙解释:“将军,以前的香是谢军师私制的,如今存量已经用完了。”
顾景川一愣,视线落在香炉之上,竟恍惚想起军营深夜里,谢寒笙入帐换香的场景。
旋即,他漠然收回手:“撤下去,以后这东西不准出现在府里。”
“是。”士兵撤下香炉。
谢寒笙目光随着香炉被移走,苦涩蔓延。
顾景川看了一会儿兵书,不知何时目光又落回了放香炉的位置。
那里如今一片空旷。
顾景川微微皱眉,他倒是不知道谢寒笙居然还有这本领,不过香炉用了这么久,衣服上也必定沾了不少。
想到这儿,顾景川顿时感觉身上被蚂蚁爬过。
他连忙站起身:“来人,把沾上薰香的衣服都给我烧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燃起了大火。
火光灼热,好似要将谢寒笙彻底燃尽。
她没想到顾景川居然这么厌恶她,连这些沾了点味道的衣服都不愿留下。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一夜夜的要她?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慌张闯入院中:“顾将军!边关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