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寅脸上青白。
姜听晚埋在她怀里颤声道:“我去灵云寺上香,阿兄,表哥,还有陆哥哥都去了,他们还带上了姜姝兰。”
“我不喜欢她惊扰阿娘,就一个人去给阿娘上香,可姜姝兰却偷偷跟过去打翻了阿娘的长明灯,我气急下失手打了她一巴掌。”
“阿兄逼我认错我不肯,他们……他们就把我扔在了山里。”
她垂着头贴着铖王妃的小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林子里好冷,我好害怕……”
“我拼命喊着阿兄他们,说我错了,可是他们都不理我……”
“……我找不到回来的路,也不知道怎么能回寺里……”
女孩儿满是害怕的声音回响在厅堂里,那哭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她的绝望。
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可一些心软的夫人和闺秀都是红了眼眶,就连那些平日里心肠冷硬的男人,也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䧿山是什么地方?
除了灵云寺附近和前山有几户人家,后山一大片都是荒林。
京中一些富贵人家春日里前往狩猎,那山中还能遇到熊瞎子和野狼,而且刚见春的䧿山上积雪都还没化。
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会把一个小姑娘扔在山上?
容肃锋听着女孩儿哭声,眸色泛着冷。
“本督捡着姜小娘子时,她摔伤了腿险些没命,见她浑身是伤昏迷不醒,又呓语着阿兄表哥什么的,还提及了陆姓,本督便将人带回城郊别庄待了一宿。”
无人疑心容肃锋一个太监会对姜听晚如何,但伴随着他声音落下。
那劲瘦手指落在身旁桌上,指腹轻击,却如同山石砸在某些人心上。
铖王妃气得浑身发抖。
她松开姜听晚后就一步步朝着谢寅走过去,周围的人连忙纷纷避开,看着谢寅时也神色各异。
“是不是你做的?”
“母亲……”
“我问你是不是你做的,你把听晚给扔了?”
“我没有!”
谢寅心中慌乱,满是焦急地解释,
“我没有扔了她,是她故意为难姝兰,还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我和瑾修哥他们只是想要让她收敛一些,免得坏了她自己的声誉,我们只是让她回灵云寺自省。”
“母亲你信我,那地方就在灵云寺下不远,转个头就能回去的,我没想到她出事的……”
“啪!!”
铖王妃重重一巴掌甩在谢寅脸上。
“母亲……”
“啪!”
又是一巴掌,铖王妃几乎用尽了全力,“你以为她不会出事,那她现在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谢寅瑟缩。
“听晚是你的妹妹,是你姨母唯一的血脉,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铖王妃气的眼中发红,
“你说听晚口不择言,怎么不说是你们蠢货在前。”
“昨日是你姨母冥诞,她与姜熙当年多恩爱你不知道,你居然带着个庶女去碍她的眼?你说听晚为难那庶女,她要是真想为难,当初那庶女就回不了姜家!”
“一个贱人惺惺作态一番,就能哄得你没了心肝扔了你自己的妹妹,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又狠毒的蠢货?!”
第8章 这小海棠还挺凶的
谢寅被骂得脸上涨红,衬着那两个巴掌印更是羞愤难抑。
姜姝兰见谢寅眼睛发红的样子,忍不住在旁开口:“王妃也是尊贵之人,怎能开口闭口都是贱人?”
“况且阿寅哥哥也不知道妹妹会出事,是她任性在前伤了阿兄的心,阿兄才让她回寺中自省,王妃怎能不辨黑白就打阿寅哥哥…”
啪!
铖王妃反手就扇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我儿子哥哥?”
“怎么,攀上了姜家还不够,如今还想爬我铖王府的门?!”
姜姝兰耳边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谢寅连忙扶住踉跄的少女,横身挡在她身前:
“母亲,这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周全才让听晚受伤,可是这一切跟姝兰没有关系,她没有伤害过听晚,也心性善良从不争抢,是听晚咄咄逼人……”
“你给我闭嘴!”
铖王妃冷笑,“她要是不争不抢,就该有自知之明,待在姜家别出来招摇,她要是待听晚好,就不会拉着你们将听晚扔在䧿山之上,让听晚险些没命。”
“可是……”
谢寅还想说话,一直安静的姜听晚突然出声:“谢世子。”
谢寅猛地扭头:“你叫我什么?”
“谢世子。”
姜听晚看着谢寅有些不敢置信的脸,仿佛觉得她的这般唤他是无理取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突然就觉恶心。
听晚垂眸遮掩冷笑,再抬眼时漠然至极:
“谢世子一直说我咄咄逼人,我逼过姜姝兰什么?”
谢寅看着往日总拽着他衣袖唤他表哥,与她撒娇耍赖的姜听晚满脸冷漠地看着他,他忍不住皱眉:“表妹…”
“不敢攀世子贵亲。”
谢寅被打断话差点噎住,只能忍着气道:“听晚,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为什么要回去?”
听晚毫不客气,“我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谢世子既然这般理直气壮,何惧人前对质?”
“听晚!”
谢寅见她油盐不进有些生气,“你别任性。”
姜听晚冷了眼。
又是这句话,又是叫她别任性。
她上辈子简直听得够够的。
姜听晚言语陡然尖锐:“我与世子讲道理,世子说我任性,我若是任性之时,世子是不是又要说我跋扈不讲道理?”
“人之生也直,心直则身直,可立地参天,君子仰不愧于天,义以方外。”
“谢世子要是问心无愧,坦荡光明,觉得你从无冤枉我之说,䧿山之事也非你之过,那你又何必拿任性二字来堵我的嘴,还是世子早知理亏,只是仗着表兄妹情谊,拿你我二人之间的亲缘逼我退让?”
“我没有!”
“既然没有,你怕什么?”
满室皆静,惟独容肃锋戏谑笑了声。
他有些散漫地瞧着小姑娘跟只张牙舞爪的猫儿似的,将谢寅问得哑口无言,眸中弥漫着笑,连下颚轻扬时也绷出一丝带笑的弧度。
姜听晚仿佛得了鼓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学着初见容肃锋时他满是冷冽睥睨的神情。
“你总说我欺负姜姝兰,敢问谢世子,姜姝兰入京这半年有余,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欺负她?”
“你……”
谢寅张嘴就想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却一片茫然。
他曾有几次去姜家时看到姜姝兰落泪,一问她便吞吞吐吐,问她是不是受了委屈她也只掉眼泪,而且姜姝兰跟听晚相处时总是怯生生的红着眼圈,听晚又总是发脾气。
谢寅便下意识觉得是听晚欺负了姜姝兰。
可要说听晚怎么欺负了,又做了什么,谢寅居然一时间根本说不出来。
听晚见状嘲讽:“怎么,谢世子哑了?”
谢寅张了张嘴,满是羞窘:“我哪能知道你在姜家做了什么,反正你就是欺负她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每次提起你时就落泪?”
“姝兰身世凄苦,以前过的也甚是清贫,她好不容易才回到姜家,她也是你亲姐姐,你为何不愿善待于她,非得咄咄逼人,让她连二房院门都进不去,只能委屈待在大房那边?”
“难道不是她为了黏着姜瑾修才留在大房。”听晚嗤笑,“况且我凭什么要善待她,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她不过是……”
“听晚!”
姜姝兰听到姜听晚的话时心中就是一咯噔,眼见她要说出不该说的,急得就挂着眼泪打断。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知道我不该回姜家,我不该碰了夫人的长明灯,更不该央求着阿兄带我去灵云寺,你不喜欢我,我往后都避着你。”
“你我是至亲姐妹,又都是姜家血脉,父亲已经走了二房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们本就该彼此照顾,你别说气话,伯父和祖母知道后会生气的……”
姜听晚闻言看着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看着曾经高高在上,一掉眼泪就能让她万劫不复的女人。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拿姜老夫人和姜鸿来压她?
她居然还敢提父亲?
她哪来的脸!
“我从不说气话,我只是想要谢世子明白,我姜听晚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姜姝兰!”
姜听晚坐在四轮车上毫无半点心软,只神色厌恶,
“半年前你跟着三叔从安州回来,说是我父亲在外留下的血脉,你拿着我父亲跟你阿娘当年露水情缘留的情信,哭着说你阿娘死了你无处可去。”
“你跪在府中哀求,说你只是想要有个栖身之地,我见你可怜答应下来,伯父和祖母为保国公府声誉,逼我对外说你是我母亲身边良奴生的女儿。”
“我本不愿跟你计较,又怜你无法抉择自己出身,听从伯父他们的话,让你以外室女充作庶女得享国公府女娘的体面,可是你不该这么欺我。”
姜姝兰脑子里嗡的炸裂开来。
整个钱家前内堂都是哗然。
谢寅不敢置信:“你胡说什么,什么外室女?”
“姜瑾修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姜姝兰的生母根本就不是我母亲身边良奴,也从未纳入过姜家大门。”
谢寅猛地看向姜姝兰。
“我不是,我是姜家庶女…”
“那你可敢去官府调看你生母籍书,又可敢把她的纳妾文书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