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表面的和平。
幸好文件不重,从楼上乘电梯下到停车场的时间也很短。
我把文件扔到后座,感受到前排愈发强烈的低气压,不假思索地顺势钻进了车内。
听到后面关门的声音,凌钺瞄向后视镜。
从中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眼神骤然冷了几分。
“秦总监这是把我当专属司机了?”他勾着唇,眼里却全然不见笑意,“记得给我多开一份工资。”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安全带,皱起眉头与他对视。
“凌钺,你能不能改改这个一生气就冷暴力我的臭毛病?”
一次、两次,我当他年纪小、不懂事,能忍就忍了;可任谁被他三番五次的这么对待,都会觉得憋屈窝火。
尤其我本身也不是个脾气好的人。
“我哪里做错了,让你不满意了,你直说,别整那些阴阳怪气的!”
凌钺死死地盯着我。
从他的眼底,我看到了许多种情绪:愤怒、难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没有做错。”半晌后,他收回视线,语气平和了不少。
我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凌钺。”我深吸一口气,软了声调,“只有你跟我说实话,我们才能解决问题。”
凌钺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扒着前排的椅背,探着头靠他近了些,“嗯?”
察觉到我的视线,凌钺抬起右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我在……嫉妒。”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字,响起在狭小逼仄的空间。
“你有什么可嫉妒他的?”我发自内心的不理解,“我今天跟他第一次见面,也就多聊了几句而已。我哪天跟你说的话不比跟他说的多?”
“他见过你家人。”凌钺的声音更轻了,也更加委屈。
“就这?”我顿感荒谬,但也耐着性子解释:“他妈和我妈是朋友,他见过我妈很正常。”
凌钺又不说话了。
我等了半天,没等到后文,仅剩不多的耐心也被完全消磨殆尽。
我一把扯下他的手,不期然地看到了他眼角的红。
“你……”我怔怔地盯着他,一时有些词穷。
凌钺把头往另一边偏了偏,想要藏起自己的狼狈。
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下了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逼他直视我。
凌钺的眼睛红得更明显了,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环境里,其间隐约还能看见有水光闪烁。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
“你别哭呀!”我不知所措地在他头顶挼了挼,“我跟他又没什么……讲道理,要嫉妒也是别的男人嫉妒你呀……我跟你都上过多少回床了……”
凌钺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有所好转。
他看我的眼神,活脱脱像是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你只走肾,不走心。”
我不能说他说得不对,但也不能说他说得全对。
“那还是走了心的。”我没有底气地反驳,“起码我也没有在路边上随随便便抓一个男人就跟人家那啥吧……”
凌钺闻言,幽幽地瞥了我一眼。
那一眼,透心凉,心飞扬。
我当即闭上了嘴。
我是真的不会哄男人。
以前和赵嘉奇谈恋爱从没哄过他,空窗期也只有想追我的男人来哄我的份。
所以眼下的状况,于我来说多少有点棘手。
思来想去,我干脆把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凌钺:“你到底想怎么样……”察觉到自己的语气生硬得像是威胁,我又加了个“嘛”,把画风扭转回来了一些。
“我想怎么样,你心里很清楚。”凌钺垂眸,纤长细密的睫毛遮住了嘲弄与苦涩。
我清楚。
我当然清楚!
可我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沉默。
令人煎熬的沉默。
凌钺倏地发出一声轻笑。
我诧异地看过去,只见他脸上伤心的表情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恶作剧得逞的灿烂笑容。
“秦总监,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受骗?”
他肆无忌惮的嘲笑一点儿也没有激怒我。
相反的——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是真的难过,还是因为自己不用在这种情境下做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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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明天与康俊年见面时露馅,我冒着被所有人骂的风险,在工作群里发布了晚上回公司开会的通知。
这个会一直开到了转钟。
有几个单身的同事觉得两头跑太麻烦,干脆留宿在了公司。
他们还想拉着凌钺一起,蹭公司的电脑五排开黑,却遭到了老马的拒绝:“小凌还得送萱姐回家呢!他们俩住一个小区,结伴走安全!”
老马搬出了我,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怨言。
就是有人顺势起哄:“小凌跟萱姐住一个小区,以后抱萱姐大腿就更方便喽!”
“等我有钱了,也要跟萱姐住一个小区!”
“一边去吧你!萱姐的大腿可不是什么人都给抱的!”
“你们说反了。”我把凌钺护在身后,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明明是我抱小凌的大腿。要不是小凌帮忙解决了医保平台的bug,我下半年的奖金大概率没了。”
凌钺在C市神勇“救世”的“英雄事迹”我们中心几乎所有人都有所耳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先前对他身为刚来的实习生就能去C市出差驻场颇有微词的另几个同事,彻底没了活络的小心思。
此时此刻,我就差把“你们技不如人”几个字写在脸上,起哄暗讽凌钺的那些人顿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背上自己的电脑包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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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市买车得摇号。
老马从攒够一辆宝马三系开始,摇了两年,如今存款已经可以负担五系,牌照却仍没见到影。
我和凌钺在楼下陪他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等到一个滴滴司机接他的单。
眼见着其他同事成群结队地打到车离开,空旷的广场上,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取消订单吧。”我困得直打哈欠,没精力继续在这里耗,“我先送你回家。”
“那感情好!”老马向来不跟我多客气,这会儿甚至还反客为主地催促我:“赶紧走赶紧走!我老婆已经在召唤我了!她一个人半夜里搞不定女儿!”
“你不是请了月嫂吗?”我问他。
“我老婆不知道在哪儿看的,说什么孩子几个月之前要亲喂。现在她每天晚上带着孩子一起睡,还不许我和月嫂冲奶粉。”老马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向我抱怨:“从她们娘儿俩出院回家开始,我一个整觉都没睡过,真的是比在公司加班还惨!”
“我看你平时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怎么又开始卖惨了?”我揶揄他。
“乐在其中不代表不惨呀!”老马掰着手指头,絮絮叨叨地给我数带孩子的难处。
我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直到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
然而还不等我去翻包找钥匙,就听见“嘀”一声,车锁开了。
老马站在我旁边,目睹了一切以后兴冲冲地问我:“你这车什么型号的?这么高级,走近了就能自动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