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骞外祖家找孩子都快找疯了,为此还到外婆家打砸过好几次。
可我那时年纪太小,还以为是我爸爸那边的亲戚做的。
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推搡间还把外婆的遗像给推倒了。
遗像的玻璃框砸得粉碎,两方这才作罢。
居委会过来调解,小姨一侧的脸早被打肿了,坐在凳子上委委屈屈地哭。
荣骞被他外祖家的亲戚簇拥着,问了许多话。
他蹙眉,什么也不想回答。
我则抱着外婆的遗像,冷冷地坐在居委会的凳子上。
被人追问太多遍,小姨再不情愿,也终是拨通了荣子坤的电话。
三天后,外婆下葬。
众人才见到了姗姗来迟的荣子坤。
那天墓园下雨,荣子坤举着黑伞,从容不迫朝我们走来。
他浓眉大眼,身形高大健硕,自带一股强势的气场。
小姨化了妆,脸上的伤痕根本遮不住。
柔弱的身影在至亲墓碑前,尤为可怜。
荣子坤拥抱小姨入怀,柔声安慰,小姨埋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我和荣骞都穿着黑衣,站在一块。
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形,落在荣子坤眼底,尽管不动声色,可也是亮了一亮。
荣子坤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叫荣骞的外祖家不再闹腾。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时,荣骞的舅舅脸上也有一侧是肿的,和小姨被打伤的位置一致。
不过,他的牙被打掉了两颗。
13
外婆家只剩下我一个人。
论起来,我爸还在,监护人轮不到小姨。
小姨一个后妈,如果带我回她现在的家,那想想都很混乱。
居委会的叔叔阿姨,联系了很久,我爸都不肯带我去现在的家。
几番拉锯之下,我爸才勉强答应,每个月给我 500 元的抚养费定时打到户口。
因为小姨回来了,街坊们唤起了多年的回忆,加上外婆去世,他们有时会当我面议论:
我妈因离婚吞药自杀。
我小姨为爱作三,还帮情夫盗小孩。
甚至连我外婆与外公的一些陈年往事也被翻出来说。
他们上嘴唇和下嘴唇一搭。
从「我家没一个好东西」,到「我是个灾星」,再到「女儿作孽合该全家被灾星克死」。
小县城社交圈极窄。
流言蜚语传到了学校,我更别想好好上课。
书本作业被撕,课桌搬到垃圾堆,搬回来也会用粉笔写满脏话。
我找班主任,班主任李老师凉飕飕地问,「为什么就只欺负你?」
我反问自己,对啊,凭什么只欺负我?
14
回到教室,我抄起班级后头的扫帚,把带头霸凌我的孟楷,劈头就是一顿揍。
而事实上,我并没有讨到好处,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动静闹得太大,教导主任和校长都给惊得了。
教导主任问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把被霸凌事情事无巨细都讲了。
孟楷被我一把扫帚砸中脸,昂头止着鼻血。
听见我说话,倏地望向我,眼神复杂,更多是不可思议。
从前我沉默寡言,霸凌者以为我是哑巴,许多人第一次看见我会说如此多话。
最后,我反问教导主任。
「班主任说为什么欺负我,他们说他们高兴。我也想问,凭什么我不能因为高兴,去打他们!」
教导主任斜眼望向脸色大变的班主任。ץʐ
校长沉吟开口:「蒋嘉可是县城有名的神童。」
我当年跳级考入县一中,是校长亲自来我家做的工作。
没掂量清我的价值,我也不敢鲁莽干架。
干架的地点还选择在大操场,保管教职人员一眼就能望见:
我一个人像疯了,去追打一群「狼」,然后被一群「狼」反扑殴打的情景。
既然要我不好过,干吗不大家一起不好过!
我抱着一腔孤勇与恨意,势要撕破所有人的脸皮。
15
校长把我从重点一班调到了整体偏弱的二班。
班主任也换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这次,班上没人再找我茬,甚至对我的反抗有了许多赞叹与佩服。
重点班个个天之骄子,在成绩上碾压就算了,还是在言语行动肆无忌惮地霸凌其他的班级学生。
很多人或多或少受过重点班的人的打压。
我上下学本来会有孟楷带人围堵,想在校园外动手。
结果,我新的班主任陈老师,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就蹬了过来,漫不经心地说:
「你们期末有一科可是要我打分的。动我学生,想清楚了?」
对重点班的学生来说,每一分都是命。
他们不服,可也不敢怎么样。
陈老师审视他们一个个,冷冷道:
「栋梁之材,也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上定了名牌大学,外面的世界就真的能叫你们像现在似的逞能。」
「蒋嘉家里的事情,你们听风就是雨,怎么就不去打听蒋嘉小姨夫,荣子坤是什么人?」
「敢耍大人那一套,怕你们出了校门就知道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成绩再好,也不过是象牙塔里的学生,哪里真的见识过何为真的险恶。
那也是我第一次了解到,荣子坤此人的不一般。
16
之后,我前桌邵倩和后桌两个男生廖平、焦伟,会时常陪我一起上下学。
那些重点班的学生只远远看着,唯有之前的班主任会偶尔讽刺几句。
街坊邻里我管不着,爱怎么传闲话就继续怎么传。
期末的时候,我的成绩仍旧是全年级第一,任凭前班主任怎么审,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校长叹了口气,年级最佳班主任的奖励送到陈老师头上。
前班主任被分了个毫无分量的优秀奖。
我去办公室拿奖金,听见教师间的议论。
「没见过老师把重要筹码往外送的。」
「李老师本来就不想收蒋嘉,谁不知道当初她追过蒋嘉她爸,就那样的男人还惦记着呢?」
「还有这茬子事儿?」
「李老师输给了蒋嘉她妈,不服气,就把气都撒在没人管的蒋嘉身上。」
……γȥ
原来,我受到的所有恶意,都有迹可循。
只是,他们的过错,凭什么叫我承担!
17
我决心要快些离开这座烂透了的县城。
于是,我在暑假就找到了校长,表示我要直升高三。
校长没松口,他为我做的妥协和帮助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