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樾扶了一把门框：“看过他了？”
“是，蔡公公无恙，说明日就能过来伺候。”
“不着急，进去说吧。”
他说着要进门，却半天没攒起力气来抬脚，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连着三顿没吃了。
他不自觉看向容裳，想起了昨天本该和她一起吃的寿面，嘴唇微微一顿：“容裳，你能不能……”
话就在嘴边，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他不知道现在的容裳还愿不愿意为他下厨，做那一碗面。
可这话听在容裳耳朵里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意思，薛京是朝臣，来见秦樾自然是为了朝政，秦樾避讳她也是应该的。
她十分识趣地屈膝一礼：“奴婢去看看蔡公公。”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秦樾失望的眼神。
蔡添喜已经搬回了他的小院子，容裳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廊下坐着，日头那么大，他却还是将两条腿露在了阳光下。
见她进来，蔡添喜站了起来：“听说秦姑娘今天去长信宫了，没出什么事吧？”
“多谢记挂，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但蔡添喜这么问，其实就是承认了去找秦樾的人是他派的，这又是一份人情，容裳心里记下了：“公公怎么样？”
“不妨事，就是呛了几口水，喝碗治风寒的药就成了。”
他说着满脸都是愁容：“这宫里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不太平了……姑娘想过以后吗？”
他是想劝容裳这种时候不能和皇上闹别扭了，毕竟能护她的只有皇帝。
可他不知道，容裳想的却是南巡，南巡之后她要么离开这里，远走高飞；要么就是功败垂成，被……
应该是不会如现在这般了，所以哪怕太后已经欺负到了她头上，她也打算暂时忍了这口气，南巡最重要，她不想再出任何变故。
“船到桥头自然直，公公别多想了，歇着吧。”
她告辞要走，蔡添喜也没拦，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皇上今天怕是没胃口吃饭，劳烦姑娘你多劝劝，昨天就没吃，今天要是再不吃，身体扛不住的。”
“昨天没吃？”
容裳很惊讶，不是太后那边举办了家宴吗？
就算是另有打算，可也不能不让秦樾吃饭吧？
蔡添喜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太后端了一笼寿饺上来，皇上气都气饱了，哪还吃得下。”
容裳瞬间愣住：“你说什么？”
寿饺的事她知道，萧家当年曾经拿这件事当乐子说给秦济听过，又从秦济嘴里传到了她耳边。
脑海里陡然浮现出秦樾睡在她门外的样子，低声下气求她陪陪他的样子，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么失态，秦樾……
秦樾扶了钟白一把，借着他的力道才进了正殿。
薛京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进门就跪了下去：“皇上，臣想和皇上求个恩典。”
秦樾靠在椅子上缓了下神，虚弱让他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可还是一耳朵就听明白了薛京的意思：“你想查蔡添喜落水的事？”
“皇上英明。”
“蔡添喜说什么了？”
薛京苦笑一声：“干爹什么都没说。”
“那他就是不想让你插手。”
薛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敢在宫里对御前的人动手，身份一定不简单，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清明司司正，这时候和那些庞然大物对上，无异于自取死路。
蔡添喜是怕他出事。
可这世上，他只有这一个亲人，怎么能忍？
他一头磕在地上：“臣的主子是皇上，只要皇上允许，臣就能查。”
“那如果，朕也不让你查呢？”
秦樾垂眼静静看着他，哪怕身体不适到了极点，他的目光也仍旧沉凝冷淡，充满压迫。
薛京既震惊又不解，急切道：“皇上，放着这样的人在宫里太危险了，为了您的安危……”
“朕说，”秦樾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凌厉，“不让你查。”
薛京僵住，他毕竟还入朝时间短，年纪也不大，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各种情绪都清晰地显露在了脸上，愤怒不甘憋屈，激得他眼睛都红了，可最后他还是狠狠攥着拳：“是，臣遵旨。”
秦樾的脸色缓和下来，微微一抬下巴，钟白连忙去把人扶了起来。
“抓一个棋子，有什么用？”
秦樾轻叹一声，似是对薛京的反应十分满意，他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朕给你个机会，和幕后主使过招，你敢不敢？”
薛京一愣，猛地抬头看过来，确定秦樾不是在开玩笑，他又跪了下去：“臣万死不辞！”
秦樾没再让钟白去扶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清楚，这次你要对上的人，可是老安王，真的敢吗？”
老安王？
薛京脑海里骤然闪过几个画面，眼底一丝寒芒一闪而过：“是谁无关紧要，只要是皇上的命令，臣一定会做到。”
秦樾越发满意：“那就按照朕的吩咐去做……”
薛京膝行上前，听清楚秦樾的吩咐之后，脸色震惊之色毫不遮掩，随即姿态却越发驯服。
皇帝对人心，果然够通透，如此一来，原本站在太后一边的宗室必定会倒戈，和荀家反目成仇。
“臣明白，一定不辱使命。”
秦樾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商量完正事，他身上的疲惫就有些压不住了。
“去吧。”
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薛京不敢耽误，匆匆走了。
等周遭不见了人，钟白才开口：“太后那边怎么办？万一她察觉到不对劲，不上当怎么办？”
秦樾自然也在忧虑这件事：“还有时间，朕会找机会牵制住她……”
“如果皇上不介意，这件事可以交给奴婢吗？”
容裳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秦樾抬眼看过去，略有些惊讶：“你打算插手？”
容裳抬眼看了他许久才垂下目光：“奴婢不是说过吗？我生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能放过？”
第196章 联手吧
秦樾略有些迟疑，他不是不相信容裳，只是和世家对抗的危险他很清楚，当初一个萧家他都百般防范，现在不单单是一个世家，还要加上太后。
她掌管宫中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容裳能逃过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
“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容裳沉默片刻才摇头：“奴婢想自己动手。”
“可是……”
“皇上是不相信奴婢吗？”
秦樾揉揉额角：“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请皇上给奴婢一个机会，”她抬眼，目光清凌凌的看过来，一时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秦樾挣扎片刻，语气还是缓和了：“你有几分把握？”
容裳像是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一样，浅浅一笑，倨傲地抬起头：“十成。”
她不是太后，太后身居高位许久，又有后盾，即便是因为急功近利出了岔子也有余地转圜；可她不一样，她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所以必须成功。
“皇上只管放心，不会出岔子。”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听得钟白眼睛发亮，恨不得喊一声让她做。
秦樾却怔住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看见这个样子的容裳了。
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胸有成竹，无所畏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她是贵女魁首。
指尖莫名发颤，秦樾用力抓紧了龙椅，心脏却仍旧狂跳不停，容裳……
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仿佛连一丝犹豫都是对容裳的亵渎：“好，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
他起身，朝容裳慢慢走近一步，语气轻柔和缓，却透着浓浓的坚定：“不管成不成，朕都会护你周全。”
看着秦樾那双认真的眼睛，容裳心头一跳，莫名的慌乱涌上来，她几乎是仓皇地扭开了头，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绝对不能。
她后退一步：“谢皇上，您该用午膳了。”
秦樾敏锐地察觉到刚才容裳的不对劲，这种时候哪里顾得上吃饭，他摇摇头：“我不饿，你……”
一声雷响般的腹鸣打断了秦樾的话，他脸一黑，扭头朝身边看了过去，钟白捂着肚子，讪讪笑了一声：“皇上，是该吃饭了。”
早朝拖延了那么久，路上又一耽搁，刚才还和薛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其实早就过了用午膳的时辰，钟白觉得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饿了实在太正常了。
可是秦樾的目光太嫌弃，太恼怒，以至于他说话都没底气。
“皇上可要留钟统领用膳？”
容裳及时开口解围，止住了主仆两人之间逐渐古怪的气氛。
钟白哪里敢说话，心里却是狂点头，这个时候秦樾要是不留他用膳，他就得走半个时辰出宫，那不得饿掉半条命？
秦樾自然也知道，眼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虽然心里恼怒可还是应了一声：“留……你能不能也一起？”
“奴婢谢恩，只是刚才已经用过了。”
秦樾并不失望：“那晚上，晚膳一起吧。”
容裳沉默着没开口，秦樾的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那你去吧。”
容裳屈膝一礼，后退两步，转身出了正殿，身后有说话声传过来，仿佛是钟白在问秦樾，用午膳前要不要先传太医来看看。
秦樾的回答她没听见，她也不想去听，见传膳太监候在廊下便朝对方嘱咐了一句：“多备一副碗筷。”
对方应了一声，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传膳，不多时御膳便流水般送了过来，大约是蔡添喜特意嘱咐过的，秦樾在病中，膳食便比往日丰富了许多。
她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这件事需要好生安排，想直接动太后是不可能的，但如同太后要对付秦樾会先从蔡添喜下手一样，她要对付太后，也会从秦嬷嬷下手。
可蔡添喜之于秦樾，只是个得用且忠心的奴才，但秦嬷嬷之于太后，却远不止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