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釉脚步猛地顿住,刺客是容家的人。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你们……”
“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二姑娘还是赶紧想想法子把滇南渡驻军调过来吧,那边人太多,内相他们无法脱身。”
容釉远远看了秦烬一眼,心里撕扯得厉害,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时候她只能选择先顾及容家人。
秦烬,这次你再怎么恨我,都情有可原了。
“我去门口,你继续制造混乱。”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容釉扫了一眼,却瞧见他腰间空空荡荡的,她一愣,一个念头极快地闪过脑海,却不等她抓住,钟白嘹亮的嗓子就在混乱的人群里响了起来。
“让开,都给我让开!”
他被蜂拥逃亡的朝臣和命妇挟裹,拼尽全力都没能前进一步,反而被迫不停后退,他气得青筋凸起,声音里都是戾气:“我干你们大爷的,皇上遇刺,你们不去护驾跑什么?护驾,护驾啊!”
然而生死关头,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容釉顾不得其他,顺着人群朝他挤过去:“钟统领,去调驻军来,弹压火势,分散人群,不然皇上出不去!”
钟白没有怀疑就应了一声,喊了人去调驻军,又扯着嗓子问秦烬怎么样,容釉回头看了一眼,宴厅很大,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跑出去,正被火舌和刺客追得到处乱窜。
她看了好几眼才勉强寻到秦烬的身影,他已经被刺客逼到了角落里,身上的血色浓郁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又添了伤。
可就算这样他的注意力也没全在刺客身上,还在侧着头不停查看周围。
他在找她。
容釉的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里,她不敢再看,强逼着自己扭开了头。
“皇上不要紧,快去调驻军,一定要快。”
钟白被他催的慌了神,生怕禁军这一去话说不清楚,索性自己转身跑了一趟。
眼见他不见了影子,容釉连忙回身想去找秦烬,她不知道谢家人嘴里的皮肉伤是什么程度,可在她看来已经够了,她想让他们到此为止。
可等她躲着火舌跑到刚才秦烬所在的位置时,那里却已经没了人影,秦烬不见了。
第271章现在就要走吗
容釉心里一慌连忙往四处去找,她随手拉住一个世家公子:“看见皇上了吗?他刚才就在这里……”
“滚开,别挡我的路!”
对方狠狠推了容釉一把,甚至连听完她的话都不愿意,推完人就一头扎进了拥挤出门的队伍里:“都给我让开,我是王家三爷,让我先出去!”
然而这声叫喊一出口就被淹没在了惨叫里,那些因为挤压而不堪承受的人已经没有办法顾及旁的了。
容釉踉踉跄跄撞到了花架子上,刚才还备受吹捧的各色花卉哗啦啦摔了一地,此时却再也没人肯多看一眼。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掌心被碎瓷片划出了几道血口子,她却顾不上理会,满心想的都是找几个帮手和她一同寻找秦烬。
然而目之所及却是数不清慌乱的影子,原本衣冠楚楚,自持身份的贵胄宗亲,此时已经彻底丢了颜面仪态,他们奔跑,嘶喊,拥挤,为了一处藏身之地大打出手。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礼仪孝悌,此时都成了笑话。
容釉怔怔看着,心口莫名发凉。
浓烟滚滚而起,视线逐渐被遮掩,声音却跟着被放大,她听见了数不清的声音,却没有“皇上”两个字,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在这宴厅里,只有她在找秦烬的错觉。
可秦烬毕竟是皇帝,不可能没有人管他。
她甩了甩头,将那不好的念头甩了出去,扶着墙往前走,一路边走边喊,然而周遭太吵太乱,火舌已经蔓延至整个宴厅,火舌吞噬船体的动静足以压下她的所有声音。
她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能得到秦烬的一声回应。
她心跳不自觉乱了,手脚都有些发凉,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容家人一定会不会对秦烬下死手,他最多只是受些皮肉伤……
可火势这么大,不停有燃烧着的木头掉落,地上还有那么多花架子,随时都可能倒下,将人活活砸死……
“皇上,秦烬,你在哪?!”
她硬生生喊破了喉咙,许是这一声用尽了全力的缘故,浓烟里有道模糊的影子迅速朝她靠近。
容釉心里一喜,顾不得看清那人的脸,已经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秦烬……”
“二姑娘,”来人一把扶住了她,“小心些。”
容釉僵住,好一会儿才回神:“容州,是你……”
容州没有在意容釉认错了人,当年她和秦烬的婚事容家人都是知道的,虽然容辅这个内相为他们容家嫡系的大小姐挑的人很不起眼,可却从没有藏着掖着,定下来之后就上报了宗族。
两人之间有些情谊也是正常的,只是眼下却顾不得这些了。
“我刚才看见官驿处有烟花升空,滇南驻军已经往这边来了,我们得赶紧走,不然等龙船被围起来,我们就跑不了了。”
容釉呼吸一滞,现在就要走吗?
“可是秦烬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这里火那么大……”
“他是皇帝,不会出事的,”容州急道,“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驻军到这里也不过一刻钟,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容釉的目光再次扫向周遭,可惜她仍旧什么都没能看见。
“二姑娘!”
容州又催了一句,容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闪过决绝:“我们走。”
容州松了口气,引着容釉往窗边去,龙船极高极宏伟,即便下面是水,可这么跳下去也会受伤,男人自怀里掏出一卷绳子,看着只有食指粗,仿佛并不结实的样子,可里头却缠了牛筋,韧性极佳。
他将匕首钉进窗棱,仔仔细细地往上缠绳子。
容釉替他望着风,倒是想起来还有两个人:“行刺秦烬的人呢?何时过来?还有送酒的那人。”
容州愣了愣:“送酒?送什么酒?我们就只上来两……”
房梁轰然倒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都被压了下去,这忽然的变故让原本就惊慌失措的人群越发惊恐,场面也越发失控,不少人跌倒在地,被硬生生踩踏致死。
一时间惨叫连天,织成了一个牢笼般的梦魇。
容釉攥紧衣角,当初策划这场声东击西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会让这么多无辜之人丧命。
她身上的罪孽,又多了一笔。
“二姑娘别多想,原本他们都可以走的,可谁都想第一个才会把门堵住,说到底是活该。”
容州安慰一句,随手将绳子扔了下去:“现在没时间等容鸣了,你先走,我回去找他。”
容釉收回目光,心里很是犹豫,这几人上船本就是为了他们容家人,若是自己把他们丢在这里那算什么?
“姑娘先走一步,我们就算遇见什么乱子,也足以自保。”
这话是在说容釉留下会是个累赘,虽然不好听却是实话,容釉没再犹豫:“你们要多加小心。”
容州一抱拳:“姑娘放心,快走吧。”
他抬手扶着容釉翻窗,可就在腿迈出窗户的瞬间,一声“容釉”远远地传了过来。
“秦烬?!”
容釉动作瞬间僵住,抬眼朝着声音来处看去,浓烟弥漫里她仍旧看不清楚身边的人,可对方一身明黄龙袍总是要比旁人显眼一些。
果然是秦烬,他找过来了。
“二姑娘!”
容州催促了一句,容釉逼着自己收回目光,抓着绳子慢慢正要往底下爬,一声巨响却忽然响起,宴厅一侧的墙不堪重负的一声闷响后,轰然倒塌,一直被堵在门外的禁军终于冲了进来。
钟白嘹亮的嗓门瞬间响彻半个宴厅:“左威卫随我寻找皇上,护驾救驾;右威卫控制人群,按照宫人册子比对,把刺客给我找出来!”
禁军齐齐应了一声,许是被堵在门外的时候太过憋屈,现在便一起发作了出来,那声音竟震得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容州脸色一变,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二姑娘快走,内相他们就沿着淮安兄弟之前给你的地图路线在走,你尽快去找他们,我留下去找容鸣,如果我们……”
容釉一把摁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船上的宫人册子是他定的,有多详细她最清楚,容州不可能躲得过禁军的搜查,何况那个容鸣才和秦烬交了手,身上说不定还有伤,更不可能藏得住。
他们为了谢家而来,她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你先走,我去找人。”
“这怎么能行?!”
容州下意识拒绝,容釉却已经从窗户里爬了回来:“没什么不行的,我比你们熟悉船上的地形,禁军也都认识我,我有余地和他们周旋,你先在水里躲好,等我找到人我们就一起走。”
“可是……”
“我知道,”容釉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在事情暴露前离开,快走吧。”
容州满脸挣扎,可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容釉是对的,他狠狠一抱拳:“二姑娘,我就在水里等着,一旦出了事,你只要招呼一声,容州以命相搏也会送你离开。”
“好,快走吧。”
容釉催着男人从窗户里翻出去,眼见他的身影被夜色遮掩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打算往旁处去寻容鸣的影子。
“容釉,你在哪?”
秦烬的呼喊再次传过来,声音又急又哑,他好像找了自己很久了,容釉脚步顿住,迟疑了很久却终究没有回头。